皇都以右,定遠侯府門浩蕩連綿,踏進鶴紅大門,正中間的影壁深淺雕刻一副蛇沼盤禽,兩側角樓氣勢恢宏,飛簷上鯢獸風水日曬仍能見木漆光澤。
一景一物,彰顯皇都第一等侯爵府的百年基業和榮耀。
謝綏轎攆剛下,眸色不複剛才明媚,陰鬱寒涼的掃到身邊伺候丫鬟身上。
“二公子呢?”她口氣陰冷,一點不像在說自己的親弟弟。
她旁邊大丫鬟“噗通”一聲跪下,嗓音裏都是恐懼,抖著聲音回話:“二公子……他、他一直在、在府裏……”
謝綏細眼掠過她身上,不感興趣的邁開步子就往府內走。
侯府兩位總管一大早就把府內上下收拾一新,等候在大府門口,見大小姐回來,連忙低頭跪下。
他們都怕這位才二十出頭的大小姐。
謝綏佇立在門口,雙手背到身後,抬眼看了看高大影壁,耳邊微動。
不到兩息功夫,她側過身,皮笑肉不笑望向正打算出府的謝世安。
“喲——世安,好久不見,這是打算出門?”
謝世安聽見她的聲音,渾身不由自主打了個顫,等看清麵前站著的人時,瞳孔微縮,恐懼感升騰而起。
謝綏靠近一步,聲調不變:“趕早去找蘇大人,看來公事繁忙?”
“不……”謝世安收斂起平日騷包做派,身體虛虛往後靠了靠,打太極似的囫圇回答道,“平時這個點也該去大理寺述職的,今日是弟弟起遲了。”
麵前的人,雖說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卻從來跟他不親近。
他愛皇都風流、吟詩作對過瀟灑日子,謝綏打小跟在父親身邊朝廷沉浮,策論智謀天下無雙,甚至手段之比威名遠播的定遠侯更慘無人道。
印象中記憶最深刻的一回,他午間睡醒四下無人,一個人摸著摸著就摸到了府內私牢裏頭。他親眼見到謝綏一刀一刀活剮著行刑架上的男人,嘶嚎聲、尖叫聲響徹整個監獄,血肉混著泥掉在地上,可謝綏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回頭笑意吟吟吩咐他回去睡覺……
謝綏不是一般的名門閨秀。
謝世安掩去眼神中的害怕,勉強撐起笑意,補充道:“姐姐這麼快就回來了,不如先回屋裏歇一歇?我命下人去做開胃的糕點。”
“別著急走啊——大理寺是有新玩意兒勾著你了?”謝綏一把擋住他去路,深黑眸子從他臉上掃過,仿佛所有的秘密都能被她洞悉。
謝世安後背一僵,尬笑兩聲,打起哈哈,“這不是怕累著姐姐……姐姐還有別的吩咐盡管說。”
“傅茗什麼時候來的?”
“……”謝世安幹張了張嘴,他就怕謝綏問起傅茗,左右言他,“姐姐說的人,我倒不熟。”
“你不熟跑得比兔子還快?好巧不巧的,你們想藏人,可我一進城就碰到她了——”謝綏挑起眉頭,享受著謝世安臉上逐漸變化的表情,很是受用,“看來她來了有幾天了?我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收到……嗯——蘇徹做的?”
今日突然返京,是她臨時起意的。
想不到居然有這樣意外的收獲。
傅茗……她在皇都已經等了她十幾年,終於是,見到了傳聞中江南水美人的真容。
“喲,蘇徹如今勢大,我是奈何不了,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她盯著謝世安眸子,如同獵人緊盯獵物,眉宇間充斥興奮感,修長的手指尖輕輕點著下巴,繼續盤問,“他對罵他的表妹這麼好,用親手抱的……他欠傅川人情?傅茗來皇都做什麼?”
謝世安承受不住她的壓迫感,轉開眼眸,目光無處安放,“蘇家和傅家的舊事,我怎麼會知道。”
“哦。”即使謝世安不回答,她已經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全部細節,“你不說不要緊。”
謝綏收回目光,側開身,給謝世安放行。
她要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論周旋,謝世安完全不是謝綏的對手,見她抬腿要走,連忙喊住她,最後掙紮了一句:“姐姐,蘇徹如何待傅茗我不知道,可你若動傅茗,定遠侯府不會有好果子吃。”
蘇徹是什麼樣的人他太清楚了。
眼下蘇徹是身陷情局不自知,又有傅茗在身邊作伴,亂了他方寸。一旦等他清醒了,必定餓狼撲食,咬死定遠侯府。
謝綏神色不明,玩味的舔了舔熾烈紅唇,“蘇徹可管不住傅茗——她自己來找我吧?接下來的皇都可真有意思~”
“謝綏!”謝世安看明白了她的眼神,他最最擔心的問題還是發生了。
謝綏眼神一變,如同望著一具枯骨般死寂,聲音低磁充滿警告。
“謝世安你要明白,你在跟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