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在超市挑菜的時候,米晞暉拿著一球卷心菜,來回看。半晌,低聲道:“其實……正式的遺囑,他應該給你看中文或者英文的翻譯,以及當地司法部門公證處的公證書及翻譯件。畢竟理論上來講你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麥醫生把卷心菜從他手上拿下來,笑道:“我就算著你得忍到什麼時候。他那是嘲笑我呢。法文我不懂,阿拉伯數字我還是看得懂的。她留下的錢還真不少,我原以為她是窮了才回來找我的。她死之前還要玩我一把。我是比較貪財,但是我不缺她的錢。那個燒餅就是找我探探口風的,但她一個子兒我都不要。留著她那些情人爭去吧,那筆錢夠那幾隻鴨子鬧一壺的了。”
米律師有點訝異。麥醫生兀自對著卷心菜微笑:“不得不說她品位不錯。你沒發現,我們母子欣賞的都是一個類型。”
米律師思考著麥醫生這是誇自己條件不錯呢還是拿隻鴨子寒磣自己呢。麥醫生放下卷心菜:“想什麼呢,排骨在那邊,對了我們還要一點香菇。”
米晞暉拿起玻璃櫃旁邊的鐵鉤子勾住一塊排骨,拉上來看看新不新鮮。玻璃櫃後麵是從頭包到腳的超市工作人員,忙著處理各種肉類。麥醫生眼睛晃了一下,一隻雪白雪白的手反著光劃了一圈兒。超市不知道安的什麼燈,光線暈著一圈痕跡下來。
麥醫生眨眨眼,笑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比你白的除了白子就沒別的了。”
許醫生用鉤子狠狠一戳一塊排骨往自己這裏一拖,麥醫生肋條跟著痛了一下:“你鉤它還是鉤我呢?”
許醫生的臉很奇妙。平時白也就白了,雖然也算是白得很少見。光線很亮或者光線昏暗的時候,簡直就是一塊極暗或者極亮的屏幕裏剪出來的輪廓,白晃晃,紮眼睛。好似連血肉都是白的。
以前醫院搶救過一個美國來的傻老冒,據說來這裏考察中國的風物結果掉溝裏去了。麥醫生暗自對比,對著白種人,許醫生竟然還是完勝。
米晞暉一回頭,略略驚訝:“哥?”
刑龍若跟在許醫生身後,笑道:“巧啊遇上了。”
麥醫生提著嗓子喊了一句:“請問有沒有剛收拾好的新鮮的?”
許醫生估計拎著那塊排骨來回晃,刑龍若咧嘴道:“你就不能放下麼?”
許醫生悶不吭聲,一隻手伸在裝肉的冷藏矮櫃上方,紅粘粘的肉堆襯著白慘慘的手。刑龍若給這強烈的色彩對比刺激了一下。許醫生專心致誌挑肉,那邊麥醫生拎著一包用機器切割好的排骨塊遞給米晞暉,讓他拎著。許醫生猶自低著頭不動,刑龍若也低著頭,像在看他又像在想心事。米晞暉道:“難得禮拜天,一起去我家吃一頓吧。正好排骨買多了。”
“排骨是寶寶的!”麥醫生立即捍衛寶寶的利益。
刑龍若道:“那正好,很久沒有吃過老幺做的飯了。那……許……醫生,不如也一起來?”
許醫生終於肯放下鉤子,他麻木著表情看了刑龍若一眼,麥醫生獻寶一樣拉著許醫生的手:“正好讓你瞧瞧我家乖乖,特別可愛!”說完了又覺得不太妥當,畢竟人家生父站在這兒呢。刑龍若倒是沒上心,他在跟米晞暉說話,絮絮地不知道說什麼。
許醫生第一次來麥醫生家。他們交情倒是不錯,但為人都淡。比著雲淡風輕,端著架子越端越高,都成了扛著了。壓在肩頭沉甸甸,卻越發卸不下去。麥醫生私底下猥瑣得可以,他倒是瞧不上許醫生人前一副小龍女的樣子。小龍女喝花蜜,許醫生最愛啃巧克力。
米晞暉把新買的菜放在玄關,換了鞋子。麥醫生拆了兩雙一次性拖鞋,扔給許醫生和刑龍若。米晞暉彎腰想提起菜,忽然被麥醫生拉住。
四個人靜下來,隱隱地聽見樓上有嫩嫩的歌聲飄下來……寶寶在唱歌。
吐字不是很清楚,調子忽高忽低。怕是學校裏教的什麼歌曲,寶寶唱得很認真,間或有小貓咪的聲響。
麥醫生躡手躡腳走過客廳,上二樓,身後跟著一串。四個人悄悄往裏看,看見寶寶一個小側影。盤腿坐在厚實的地毯上,小手撐著腿,小臉還蠻嚴肅。小喵坐在他對麵,仰著臉瞧他,絨絨的小尾巴時不時動一下。寶寶伸出小手摸摸小喵的頭,小喵咪嗚咪嗚地咕嚕著,聲音裏透著舒適。
房間裏窗很大。午後的陽光淡淡地熏著,柔軟地在四下裏婉轉起伏。寶寶和小喵身上罩著一層茸茸的光線,一麵的影子在地毯上拉得很長。氣氛暖洋洋的,軟軟的。
寶寶很認真地唱,聲音又脆又嫩。小喵聽得很認真,時不時用小腳點點地麵,像在拍手。
幾個人悄悄離開。
米晞暉顯然心情很好,他係上圍裙,綰著袖子,進廚房洗菜。刑龍若進去幫他。剩下兩個不大會做菜的閑在客廳裏。
“你等著吃白飯呐?不去幫忙!”麥醫生瞪許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