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女緊鑼密鼓的聊後續事宜時,隔壁不遠處的包間內有一家人也正在議論她們。

一家之主模樣的中年男子居中而坐,他發間已染上不少斑白,眉心有很重的刻痕,靛青色的袍子和過於瘦削的臉頰讓人看到他會不由自主壓低聲音。

不過此刻他的聲音並不算小:“真真是豈有此理!身為女子不守德行,不但拋頭露麵,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和男子稱兄道弟,成何體統!”

“夫君說的是,這姑娘毫無女兒家該有的貞靜溫良,定是家人對她疏於管教!幸好,咱們家姝兒不這般。”接話的是一個四十上下的美婦,聲音柔和,臉上滿是討好之色。

而被稱作姝兒的則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雖未長成,但容貌嬌美,膚色白膩,烏發蟬鬢,一襲死板的藍衣穿在她身上,卻是凸顯了她通身的書香氣。

聽到父母對話,她未發一言,小心翼翼端起一杯茶放到父親跟前,露出一個和母親如出一轍的柔順恬淡的笑容,心裏卻對那兩個被雙親詬病的女子滋生出些說不出想不明的羨慕。真想,像她們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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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插曲秦時雨自然不會知道,便是當事人罵到她跟前,她也無非是翻個白眼,令店裏的小二把他叉出去罷了。

眼下她手上還有更重要的事。雖然錢秋心說關於那兩兄弟引出的後續都交給她解決,能令她少操分心,可事情還是不少。公事即是繼續開發新菜品,打鐵還需自身硬,想要留住更多客人,把神仙居做大做強,她得不定時想些新點子,尤其是趁著開業這股東風。私事,就是家裏那位考生了。蕭景晤說秦明睿此次考試十拿九穩,她當然相信,卻還是會擔心那一絲翻車的可能,所以不但要定期回去照顧兩人,更是給小朋友做心理疏導。

零零散散寫了一大堆腦洞,秦時雨從紙堆中抬起頭,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

想著明天得回家,她從抽屜裏抽出蕭景晤寫給她的啟蒙素材,嘴裏頭碎碎念著:“我可聽你的話做功課了,這次回去不許擺冷臉給我看。”那就臨時抱佛腳先學習一波吧,正好換換腦子,也避免回去後那個人被問住。

才掀開第一頁,她就忍不住感歎道:“這寫的也忒好了吧!”

這種評價和她自身的水平無關。書法品評家能更專業的去看這筆字,可瞎子都看得出來的是,這手小楷不但端正秀氣,可怕的是每個都整齊地像印刷出來的,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仔細看的話,字結構的一筆一劃都極清楚,都不及秦明睿筆走遊龍,明顯是照顧她這個一點底子都沒有的半文盲。

心頭難免有些愧疚,秦時雨打定主意不再敷衍了事。於是強打精神拿起筆,然後,卡住。

作為看港劇一代長起來的孩子,她認繁體字毫無難度,但是自己寫又是另一回事了。先時蕭景晤的掃盲計劃因為她一直事忙未能順利開展,是以這些日子以來凡是需要記錄的時候,她都用的是白紙炭條。反正是寫給自己看的,就是畫鬼符也無所謂。

現下,要開始正正經經學寫字了。毛筆墨水硯台倒是都有,隻是,她是不是還得買描紅專用的紙?

唉聲歎氣的穿著整齊,秦時雨對著銅鏡照了照,自覺不會失禮後,就出門朝最近的墨齋走去。

老板是個中年男子,個子不高,看著麵善,身上沒有太多生意人的市儈。聽她要孩童描紅用的紙後略有驚訝,她撓了撓臉,尷尬地笑著解釋道:“是我自家要學。當年年紀小不懂事,愣是耍賴皮不肯念書,家裏頭的長輩也沒奈何得了我。現下我倒是想重新好好學學,隻恨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