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砰,啪!
樓下傳來吵鬧聲,還有隱隱約約的喘息啜泣聲。
吵醒了戴喻,他睜開眼,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望著白漆刷的死白的天花板發了幾秒鍾的呆。然後起身,拿起放在床頭的眼鏡戴上,起床換衣服。
脫掉睡衣,過於纖弱,顯得弱不禁風的身體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口和淤青。
結痂的、嶄新的抓痕咬痕;短而淺的割裂傷;顏色茶黃漸漸淡去的、依舊青紫的淤痕,除了脖子、手臂前段和腳踝處,衣服遮不到的地方以外,沒有一處不帶著傷。
觸目驚心。
衣服蹭過傷口,激起一陣疼痛,戴喻麵無表情,仿佛那隻是妝容效果。
從衣櫃裏拿出長袖的校服襯衣,雖說現在已是秋季,夏天殘餘的熱度卻還是戀戀不舍地停留在原地,外麵的氣溫還不到需要穿長袖的時候。
但為了遮住身上的傷痕。
淺藍,細條紋的長袖襯衣,搭配主色深藍,淡色方格的領帶和西裝褲。
換好衣服,離開房間。
拉開房門的刹那,樓下的聲音更加清晰地灌進耳朵裏。
男人低沉壓抑的質問聲,伴隨著沉悶的踢踏聲,每一次落下都會跟著一聲女人的悶哼和拚命克製的哭嚎。
戴喻充耳不聞地走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洗臉刷牙。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平靜、漠然的表情。
他有一張清秀端正的臉,是女孩子們會私底下討論大概是受的那種秀氣。隻可惜放下劉海,用眼鏡一遮,就像泯然於人群的路人甲。
他發現領口處露出了一點淤青。
深紫的淤積雖然隻露出了三分之一,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發現不了,但他還是拿起洗手台格口的遮瑕膏和粉底液,熟練地把那裏塗成和皮膚相近的顏色,掩住淤痕。
再三確認好沒有暴露在外的傷口後,他下了樓,在樓下見到了吵鬧聲的來源。
廚房裏,男人正在打女人。
價值不菲的高級西裝裹住男人挺拔的身形,他戴著金絲邊眼鏡,麵容俊朗,看上去溫潤斯文,和家暴男的形象相去甚遠。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神情冷漠地抬腳用力踹向匍匐於地麵,渾身發抖的可憐女人。
男人叫戴治平,是戴喻的父親,被打的女人是戴喻的母親,名字是陳麗琴。
陳麗琴蜷縮著身體,發出斷斷續續的哭聲,支支吾吾地說著:“我錯了,治平,我知道錯了。”她沒有防住被攻擊的側腹,反而怪異地伸手想要抱住戴治平的腿。
戴治平的褲腳被抓到了,“別碰我。”眉頭一皺,露出嫌惡的表情,踢開了她的手,又是一腳下去,陳麗琴嗚呼一聲。
他的語氣冷冷的:“我為了這個家努力工作,沒有我,你身上穿的,嘴裏吃的,這些錢從哪裏來?可你這個整天閑在家裏的懶婦,家事荒廢也就算了,還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戴喻默默地看著他們,父親打母親在這個家裏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對他來說司空見慣,內心早已不會因此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他甚至沒有阻止兩人的想法,因為阻止父親的話,他就要承擔這件事所帶來的後果。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看著母親被打還能無動於衷的冷血之人。更何況,他同情這個悲慘的女人。
他很清楚這之後會發生什麼,但還是出聲阻止了父親。
“爸,不要再打了,上班要遲到了。”
戴治平提起的一腳懸在半空,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緩緩放下。他喘了口氣,撩起劉海捋到腦後,完全暴露的臉相當英俊,年近半百,歲月卻沒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跡,看著像近三十的人。
他抹掉額頭細密的汗水,轉向戴喻,方才還冰冷淡漠的表情換上一張溫和的笑臉,“早上好,小喻。”
和煦溫柔的樣子,和剛才判若兩人。
戴喻眼角的餘光瞥到陳麗琴的身體輕微一顫,她抬眸,臉沒完全抬起,還是埋在臂彎的陰影中。
他已經感受到她的視線了,那是要將他千刀萬剮的眼神。
每次戴喻阻止戴治平揍她的時候,他總會收獲這樣的目光。
戴喻選擇無視,回應父親的問候,“早,爸。”聲音沒多少感情。
他來到餐桌旁,一下就明白了戴治平動手的原因——
一片狼藉的桌麵,裝滿牛奶的杯子倒了,白色液體灑的到處都是,連裝著三明治的盤子裏都有小半盤了。
戴治平是個控製欲極強的人,不能容忍一丁點錯誤,哪怕隻是陳麗琴不小心把牛奶弄灑了這點小事。
就是這樣一個隨隨便便就動用暴力的男人,陳麗琴對他的愛近乎瘋狂,對他的所作所為永無止境的包容。
這就是她瞪戴喻的理由,也是戴喻同情她的原因。
“去外麵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