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盤古大神隕落時,將肩挑蒼生的使命交付與他。而當女媧娘娘隕落時,又將庇護萬靈的使命交付與他。一直以來,他都冷眼旁觀著這個世界,當需要他奉獻己身時,他會毫不猶豫。便是麵對自小的玩伴燭龍,他也毫不遲疑地一劍斬出——旁人自當他是為維護天界利益,隻有他自己清楚斬殺燭龍是為了避免燭龍當道妖族禍亂天下,糟蹋了盤古女媧以一腔熱血全副性命換來的這個熙熙攘攘吵吵鬧鬧的世界。
有時候,他會在獨處時靜靜地想,若是他那日突然死了,這個世界會怎樣?此念一出,他便啞然失笑——這個世界,既非因他而生,自然不會因他而滅。他的存在,不過是秉承盤古大神女媧娘娘的托付罷了。他若死了,自然還會有其它神仙——即便是為著圖那份來自凡間的功德,想必他們也不會放任這個世界被糟蹋罷?
他淡淡一笑,眉宇間卻如亙古不融的冰雪,冷得令人不敢靠近。
然而,當西溪的笑靨留在他心裏時,他方愕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冰凍著的心,看似堅不可摧,實則可憐得緊。
他承認自己貪婪,貪戀著這一分溫暖柔軟的嗬護——他嗬護著西溪,西溪又何嚐不是在嗬護著他?正是有了西溪的嗬護,他的心不再冰冷,天地諸生,萬物種種,在他的眼中不再是簡單的線條與無聊色彩的拚湊,原來這個世界如此活潑有趣。
因著這點貪婪,東寰對生死不再淡然。
西溪釀的酒,他才喝了一半。西溪做的點心,他還沒吃夠。西溪唇角的融融笑意,他想永遠吻下去。西溪眼底的清澈柔光,他想永遠看下去。
他想永遠握住那雙小巧溫柔的手,攜著她走遍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看日出月落,看紫氣緋霞,遊星海泛雲舟,任歲月如梭,任滄海桑田,他們的腳印始終挨在一起。
或許,這份貪婪是偷來的,所以上天粗暴地打斷了他的夢想。如果,他無法成功地完成涅槃,那麼,他將永遠無法與心愛的人並肩飛翔。
他怎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他怎會甘心俯首認命?
不不不!
他絕不肯就這麼斷送他的夢想——這一刻,東寰胸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感覺,熱辣辣的,仿佛“蓬”地點燃了一團火,張牙舞爪,熊熊怒燃。
東寰再也坐不住了。
他的視線投向遠方,仿佛隔著重重險峰疊疊惡水,望向那暗藏著一株株梧桐神木的險峻隱秘之地。
天地之間,唯有梧桐神木的火,才能助他完成涅槃。神火灼燒著他的羽毛,令他肌膚開裂,皮肉翻滾,血光四濺,骨銷脈碎。然而,他也能自神火中汲取力量,正是憑著那一絲絲一縷縷滾燙得令人神魂顫抖的力量,他方能挺過欲生欲死的痛苦煎熬,在神火的劈啪聲響中,生出新的骨骼血脈,新的皮肉翎羽,直至一聲高亢的鳳鳴之後,重翔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