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寰也不是真得一無所知,隻是天界待久了,想不到罷了。如今聽冥君這麼一解釋,心下了然,見那些不去凡間收受後人供奉的亡魂,並不個個都是麵露戚色,到底還是歡喜模樣的多,不由點頭道:“雖不能收取凡間供奉,可他們過得並不窘迫。不錯!”
東寰說這話發乎本心,隻是一句大實話,可落在冥君耳中,卻大喜過望,仿佛得了多麼了不得的一句誇獎似的,樂得眉毛都快飄到頭頂上了。
他咧大了嘴巴,嘿嘿笑道:“除了真個窮困潦倒過不下去的鬼,指望著後人的供奉,其他鬼,多半心裏掛念的還是後人過得好不好,想著借中元節的機會親眼看一看。倒是這些無人供奉的鬼——”他指向支著一個賣花小攤的老嫗,“看著讓人心生憐憫,其實日子過得並不差。”
東寰移目向那賣花小攤,見正有兩三個女鬼笑嘻嘻地在攤子前挑挑揀揀,將一朵朵逼真的紙花插在頭上比劃。不多時,那幾個女鬼揀選妥當,自袖中取出一個紙袋,倒出好幾十個大錢來付賬。那賣花老嫗見給得多,便又送了她們一支小小的玉簪紙花。然後,兩廂客客氣氣地道別。
“那老鬼,在這裏支攤子已有三四百年了,每日裏生意不斷。雖是小生意,可從年頭到年尾,卻也賺得不少,不但衣食無憂,還收留了幾個養兒養女。她看著老實單薄,卻是個極狡詐的鬼婆,這街上的鬼都要稱她一聲‘花婆’,可不單是因著她年歲大。”
正解釋著,便見街那頭急匆匆奔過來一男一女。男鬼是個十幾歲少年的模樣,矮小瘦削,麵露驚惶之色,眼珠子卻很不老實地東瞟西瞟。女鬼二十出頭的模樣,姿容嬌美,身段婀娜,眉宇間頗顯風流媚態,神態倒要鎮定許多
“阿娘!阿娘!”女鬼嬌滴滴地喚著,衝著老鬼婆恭恭敬敬地行禮後,道:“妹妹怎麼都不肯上轎,說是一定要拜別了阿娘才能出門子。”
老鬼婆眉頭一擰,丟下手中做了一半的紙花,冷哼道:“我一大早地出來支攤,就是躲開你妹妹出門子時的難過。怎地就這般不懂事呢?”她眼皮一翻,原本眯成細縫的雙眸閃過一道冷光,令原本還鎮定的女鬼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二姐。。。。。。二姐說,得蒙阿娘撫養一場,怎麼都該在出門子前向阿娘磕頭才是。這大喜日子,阿娘還要辛辛苦苦地出來賺錢,不就是為了養活我們幾個麼?彭三老爺也說二姐有孝心,闔該給阿娘磕頭。”那男鬼忽然插話,說得卻極委婉。
旁邊有相熟的鬼勸道:“二娘嫁人,多喜慶啊!您老撫養二娘一場,也就該歡歡喜喜地送她出門子。不然,孩子如何安心呢?”
老鬼婆卻又耷拉下眼皮,“罷罷罷!她既要給我磕頭,那我就生受了罷!你二姐做了彭三老爺的鬼,以後也不曉得還能不能見著,唉,娘兒倆一場,我難過啊——卻竟躲不開!”
不一會兒,老鬼婆便在養兒養女的簇擁下離開了,可攤子還留著未收,想必是受了磕頭之後還會回來繼續做生意。
老鬼婆一走,便有鬼嘀咕道:“二娘被賣了做妾,將來還不曉得要受什麼苦楚,虧她還做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樣子。哼!”
“罷了罷了!旁家的家務事,與你我何關?”相勸的鬼東張西望,似乎生怕有誰聽到這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