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86章 第八十五章鳳悲(八)(2 / 2)

山林的盡頭,是一條寬闊蜿蜒的大河,卻有個晶瑩玲瓏的名字——“琉璃溪”。日光被水麵反射回來,一簇簇金色的針芒耀人眼目。水麵上波光粼粼,似有千萬尾細小的魚兒在追逐嬉戲。

如此美輪美奐的景致,在琉璃溪的每一天,都可以看到,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然而,於盤膝高坐於青崖之上的那個人,或許,從這一天起,再美的風景,也無法停留於他的眼眸中。

痛失所愛的人,眼中無光,亦無色。再炙熱的陽光,也無法溫暖他冰冷的心。

小小的結界,像蛋殼一般,罩著東寰與西溪。

盡管黑氣纏繞,依然無損於懷中女子眉目清秀。他伏下麵龐,腮頰緊緊貼在西溪的額頭上,繾綣而纏綿。

他從未如此刻般貼近西溪,隻是,縱然肌膚相依,他卻感受不到半分西溪的氣息,唯有柔軟卻冰冷的觸感。

太陽落下了。

太陽升起了。

太陽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三天三夜,於東寰,卻短促地如同一息,仿佛不及眨眼就過去了。

這三天裏,他隻記得一件事,就是摟緊懷中女子,似乎是為了溫暖她,也是為了溫暖自己。

這三天裏,他似乎思量了許多,往昔種種,如浮光掠影轉瞬即逝,然而在此刻,他卻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曾經思量了什麼。

他甚至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做了個悠長且傷感的夢?

在夢裏,他歡喜過,卻以悲傷收場;他後悔過,卻徒留絕望。他似乎自言自語地說了些話,卻怎麼也憶不起來到底說了什麼,隻依稀覺得有“我不該”。

他是錯過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為什麼,在夢裏,他的心仿佛被千萬隻惡蟻狠狠咬噬?而那惡蟻——喚作“痛悔”。

三天三夜,東寰幾乎到了不支的邊緣。

他全憑一身修為壓製西溪身上意欲四散彌漫的魔毒,又要自身抵抗魔毒的侵染,加上痛失所愛造成的巨大傷痛,使得他無法再堅持下去。

盡管竭力壓製,可西溪鼻端下的黑晶已經有棗核大小了。再這樣下去,一旦他筋疲力盡無法維持結界,這些魔毒將會迅速地蔓延開,所到之處無不遭受侵染,屆時,將會造成難以想象的惡果。

東寰深吸一口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懷中女子卻穩如深眠。

又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刻,晚霞再一次鋪滿了天際。遠處的琉璃溪,近處的山林,都披上了一層綺麗的光芒。

青崖之上,五彩光芒尤其絢爛。

東寰抬起雙臂,停留了片刻,隨即緩緩收回,而西溪的身體卻平躺著懸浮於半空中。

他後退數步,卻步履艱難,有踉蹌之意,仿佛腳下綴著千斤巨石。

良久,他猛地一揮袖袍,“呼——”一團藍色的離火憑空燃起,將朱西溪的肉身團團圍住。魔毒驚惶地四處逃竄,隻是先有結界籠罩,後有離火包圍,縱然其霸道無比悍烈非凡,卻也無法逃脫出一絲半縷,隻能徒勞地扭曲掙紮。

離火之烈,遠在諸天火之上。可以說,天地間還沒有能抗住離火之焚的東西。不消片刻,西溪的肉身,連帶著那令人變色的魔毒,很快就化作一團細灰。

殘陽勝血,映得青崖上下,都被罩上了一層緋紅的薄紗。

這緋色,亦隱現於東寰冷峻的眉宇間。他凝視著那團懸浮於半空的灰燼,久久不語。當最後一道夕陽沉淪於山後時,他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向著下山的方向走去,不曾回頭再看一眼。

一縷山風自崖底呼嘯而上,頃刻間,便將那團餘灰吹得四散開去,須臾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琉璃溪的夜晚,一如既往,與千年前那個不知所措的凡人初到時並無兩樣。然而,一團離火,就真得能將一切都焚毀殆盡,不留片點痕跡麼?

淒厲的鳳鳴,在山林間回蕩,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