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朱西溪“流落”琉璃溪已有一百八十年了。
早年間,朱西溪一想到自己已是年逾四十的“老阿姨”的,就心裏特別不得勁兒。每日一大早,必得對著銀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一會兒擠擠眼,一會兒皺皺眉,一會兒呶呶嘴,一會兒又歪歪鼻子,不曉得她到底是想看到皺紋啊?還是想看到皺紋?還是想看到皺紋?
倘若淩紫帶著弟弟淩白和坐騎大青一道來半仙小食堂打牙祭,她準得鬼頭鬼腦地悄聲問:“阿紫,你瞅瞅我臉上,有皺紋沒?”她指著眼角,又點了點唇邊,雙眼睜得溜圓,委實令淩紫擔心萬一說錯了話會不會刺激得她眼珠子掉下來啊!
淩白和大青都是男孩子,完全不能理解朱西溪話中隱含之意。他們倆圍著朱西溪的腦袋認認真真打量了一番,道:“沒有!”
朱西溪不大相信,“真的?不許撒謊!”
兩人不約而同地齊齊點頭,態度極其認真:“真得沒有!一道小紋都沒有!”
朱西溪大喜,興高采烈地哼著小曲跳進廚灶間。是日,三位食客彼此扶持著走出半仙小食堂,一邊打嗝,一邊揉肚。
後來,金婆婆曉得了此事,笑得前仰後合,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她一手擦眼淚,一手遙指著朱西溪虛虛一點:“你個傻丫頭!竟鬧出了這麼大的笑話!哎呦喂,倘若外麵的人曉得了,指不定多笑話咱們琉璃溪呢!”
朱西溪漲紅了臉,不大服氣地嘀咕道:“我如何曉得這其中的名堂?誰個與我說過?哼,這會子,個個都看我的笑話——不是好人!
大壯他娘——一隻風華絕代的紅毛兔子精,笑得高聳的發髻都歪了——她雙手扶著發髻,雙肩卻抖個不停,令朱西溪不免擔心下一刻,就會看到她那如山的發髻轟然倒塌,長發飛舞如颯颯烈風。
好不容易手忙腳亂地尋了塊大大的帕子裹住了大壯他娘幾要崩塌的發髻,朱西溪這方放下心來,不情不願地解釋道:“神仙不老,我自然曉得。可我又不是神仙,肉骨凡胎,哪裏逃得過天地規律?在人界,四十歲就是妥妥的老阿姨了,再過幾年,說不得就要帶孫子了。你們個個美貌如花,就我獨個兒雞皮鶴發——你們說,我能不發愁麼?”
金婆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這方點頭道:“你這話委實淺薄,若給上神曉得,保準兒生氣。”
朱西溪梗著脖子分辨道:“還說咧!上神教授我吐納功夫時,隻講是可以強身健體,將靈氣納為我用,才能於天界存活。當時,他可是一個字兒都沒說,這吐納功夫還能將凡人骨肉於潛移默化中煉為仙骨靈體——”她不滿地嘟囔道;“害我白白擔心了好久!”
金婆婆解釋道:“當日上神不曾說這些話,也是為你考慮。彼時,你初到琉璃溪,心性難知。倘若早早就挑明了,難保你不會急功近利。你若心緒不平,練起功夫來,反而會弄巧成拙,貽害自身。不過,上神到底是男子,後來忘了告訴你,也是難免的。”
盡管金婆婆說得合情又合理,可朱西溪總覺著,東寰上神還是故意不肯告訴她。不過,即便心裏還不大甘心,她卻絕沒有膽子敢衝到東寰麵前大放厥詞,說些什麼“上神,盡管您使我青春不老,可是你從不明說,害得我白白擔驚受怕,我還是很生氣噠”的屁話!
隻是,自此以後,她修煉那吐納功夫就更加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