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完根本不走心的客套話,小人立刻消失,連個反應的時間都沒給黎生留,隻留下七竅生煙的太子殿下在空無一人的寢宮中憤怒捶桌。
桓柯端著藥碗進門,見狀分外驚慌:“殿下,竟痛成這樣嗎?要不要叫禦醫過來看看?”
黎生伸手點了點桌麵:“藥放下。”又道,“外麵那群吵人的都走了?”
桓柯將手中藥碗小心放置到黎生麵前已經鋪好的錦帕上,又將盤中玉匙輕落碗中:“大多已經回去了。”
黎生:“誰還沒走?”
桓柯道:“還有三位……”
黎生搶先道:“想必商家兄弟占了兩位,並一個溫久。”
桓柯淺笑:“殿下聰慧。”
對於這個組合她倒並不意外,商寧的目的在於她姐瑉安公主,商麟的目的在於幫助他哥實現目的。
至於溫久。
這晚宴本來就是為他所辦,自己中途驚退,他若不來問候,恐怕明日整個迢陽便要傳遍他是個莽夫,不通禮數。
說到莽夫。
黎生端起眼前的藥碗一飲而盡,這藥苦極,她卻眉頭都沒皺一下,隻如飲水一般。喝完了就將藥碗放回到桓柯端著的玉盤上。
黎生道:“穆和錦現在何處?”
桓柯道:“已醉得不省人事,在北側殿休息。”
黎生問:“可有人照料?”
桓柯點頭:“聶綰在。”
黎生放下心來,又道:“宋國質子穆和錦醉酒失儀,東宮震怒,著他明日起遷入東宮北苑,習禮儀。”
桓柯道:“這傳出去了如同幽禁,會不會於您名聲有損?”
見黎生不作聲,桓柯想了想,突然驚道:“他有危險!”
黎生道:“我不知道,但他平素行事不會這樣莽撞,確實有些不尋常。”
桓柯不安起來:“可是聶綰不知此事,他智商又十分有限,如果被旁人鑽了空子……”
黎生扶在桌案旁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瞬,最終搭在桌上,借力起身。
桓柯連忙給她讓開路:“您是要親自去見他?”
“嗯。”黎生本不想解釋,又曉得桓柯一定會追問,隻好耐著性子,“如此一來把他留在東宮的事情也順理成章,否則太過突兀。”
桓柯為黎生披好大氅,隨其疾步向北側殿走去:“但我們不知道他的對頭是誰。質子與我們沒有太多交集,今又失勢,為了他得罪一個尚不知身份的敵人,是否太過鋌而走險?”
黎生淡淡道:“禹國上下,若是站在我這一邊的人,必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與我翻臉。若不是站在我這一邊的人,那早晚與我有一戰,不過多個籌碼而已,無足掛齒。”
至於穆和錦,他的價值可不隻是一個失了勢的質子而已。
繞過院內拱門,燈火如繁星漸起,一路引向北側殿。殿外侍從數十人,並不意外太子會深夜來此,皆俯首恭候。
黎生剛至門前,兩側侍婢便已引開殿門,待其甫一入殿,即從外側將殿門緊閉。桓柯守於門前,隻剩下兩人並守,其他人全部退下。
殿內喘氣的,就隻剩下了三個人。
黎生的大氅在進門前已經交給了婢女,此時隻穿了一身單薄錦衣,但殿內爐火燒得旺,她倒也並不覺得太冷。
繞過殿內屏風,其後雕花大床上躺了一個人。這人衣衫淩亂,滿身酒氣,看上去不隻是醉得不輕,更像是生死不明。
黎生指向他:“這人還活著嗎?”
殿內的第三個人,此時就單膝跪在床下,聽見黎生問話,他才微微抬起頭來,碎發之下,露出一雙透著寒芒的雙眼:“殿下,他睡熟了。”
聶綰這樣說,就說明即便穆和錦有裝醉之意,此刻也確實是真的醉倒入了夢鄉。
看來根本問不出什麼話。
黎生倒也不懊惱,抬手向床上點了點:“有人要殺他,但我要他活。”
聶綰重新低下頭去,像一隻看似溫馴卻在悄悄亮出利爪的猛禽:“是。”
剛來就走,傳出去未免顯得自己太過風風火火,何況她身子骨不行,這會多少有些累了。
好在北側殿有軟榻。
黎生歪倒在軟榻上,毫無心理負擔地指揮尚負有看顧穆和錦之職的聶綰:“我記得在這殿內留了一些書,幫我尋來。”
聶綰聞言立刻起身。
拿到書翻看了兩頁,黎生終於想起了什麼:“聶綰,去問問桓柯,宴中是否還有人未走。”
片刻後,聶綰去而複返,重新跪倒在黎生麵前:“剩一人,問您是否安康。”
黎生手中書翻過一頁,“哦”了一聲,又是一頁後才道:“道我無恙,讓他走吧。”
剛為人臣,便如此忠心耿耿,倒是個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