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並不隱瞞:“會變得倒黴。至於有多倒黴,取決於負多少分。”
黎生不由聯想到了被雷劈的虎陽將軍,她覺得換作自己這身子骨很可能當場一命嗚呼,隻好豁出去了:“那我還是試著問一下吧。”
半月後,太子於東宮夜宴。
雖然世人都因當初丞相那事不敢輕易議論太子,但太子身體不好是不爭的事實,也因此很少舉辦宴席。
今次太子不僅親迎溫久,轉日提拔為左衛率,現在又特起夜宴為他接風,重用之意溢於言表。
溫久尚不知世人如何想。
他阿父的軍師姍姍來遲,於是乎被迫在家裏聽了一整天的君臣之道才被放行來此夜宴,整個人還暈暈乎乎的,耳邊似乎仍有人聲。
該不是幻聽了吧。
搖了搖頭,那聲音還在,他轉頭才發現原來真有人在叫自己。
這人看上去年紀不大,一雙小鹿眼正好奇地盯著自己,見自己終於回頭,他有些不悅:“溫衛率好生專注。”
溫久雖出身軍營,但生性謹慎,如今初來乍到,更不敢輕易得罪他人,聞言惶恐一禮:“初涉華宴,難免逡巡,郎君海涵。”
小郎君毫不見展顏,還是冷著眉目:“聞溫衛率是崢渠人士?”
溫久確實出身崢渠州螢川鎮,但自幼隨父前往邊疆守土,已很久沒聽人提起過家鄉,也不知這少年為何有此一問,卻還是點頭道了句“正是”。
那少年用令他不甚舒服的目光將他打量一番後道:“總聽聞崢渠多美人,今日一見,果然並非虛言。”
饒是溫久脾氣再好,此刻也有些惱火。
他畢竟出身行伍,誇他不誇軍功卻誇相貌,倒像是將他當作一件無用的擺設。
更何況溫久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對他相貌的品評。
他眉目陰柔,眼尾又微微上翹泛紅,比起英挺更近婉媚,加之他與阿父駐守的北關鎮乃苦寒之地,一年也見不到幾回陽光,根本沒有曬黑的機會,皮膚反倒越凍越白皙細膩。
“寬衣博帶,傅粉施朱”,正是如今迢陽男子間流行的美學,溫久實可謂此類美學之最。
可惜他不喜歡。
但眼前這小郎君態度驕縱,多是平時慣於橫著走的,他擔心開罪不得,隻好忍耐:“郎君謬讚。”
小郎君對他的忍耐毫無察覺,仍是倨傲姿態:“某乃玉關商麟,商求索。”
溫久心道,怪不得敢如此囂張,原來是玉關商家的人。
玉關商家、華兮聶家、吳江向家,這都是禹國望族。他溫家雖不是寒門,卻也與之毫無可比性。也不知自己是因何惹他不滿,竟如此有敵意。世家子弟,果然不好相與。
愁。
溫久在外殿犯愁的時候,黎生正在內殿犯愁。
天涯共此時。
當日自己雖豪言應下,但真到了這天,黎生還是很想臨陣脫逃。
她在內殿磨蹭了半天,直到桓珂以為她又像以前一樣犯了胃病、暈在房裏而慌忙來查看時,卻隻見到她麵如死灰,正斜靠於塌上。
桓珂無語:“殿下怎麼這幅樣子?”
畢竟是自己主動組的局,不能說不想出門,黎生隻好艱難地從塌上起身,如同傷後複健一般慢吞吞移到了前殿。
此刻宴中,各世家子弟正借酒論道,交流感情。隻有溫久獨自坐在座位上飲酒,順帶思考。
因是此宴主角的緣故,溫久被提了位次,坐在太子左手邊第一位。
而他對麵,比自己這個主角還要高半分的位子卻一直空著。若說沒安排人坐實不合理,若說安排的人居然不來似乎更不合理。
他與宴中其他人皆不熟悉,身旁的商麟又沒有再與他搭話的意思,他想問也不知問誰,隻能壓下好奇心。
正胡思亂想,殿中喧嘩驟止,眾人紛紛起身見禮。
溫久從眾人起身,低垂的餘光中,一抹以金線紋著青竹破雲紋的白色衣袂突然出現在幾步外。
跟著出現的,是一聲透著清冷和疲憊的:“坐。”
“太子很累嗎?還是生病了?”這念頭在溫久腦中一閃而逝。他又忽然想起自己也曾聽說過,這位太子娘胎裏帶病,身體一直不好。
——可是那天他在北苑見太子射箭時,太子明明那樣神采奕奕。
黎生在上首下望,正看見某人在走神,他迷迷糊糊地端起手邊酒杯飲了一口,竟差點被清酒嗆到。
在想什麼呢?這麼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