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汴京書院(1 / 2)

“鐺——鐺——”厚重的鍾聲響過五聲,安靜的書院裏沉寂片刻,很快又響起人聲。一扇扇屋門打開,灰藍雲紋的褙子在輕風中起落,從屋中走出飛鳥一般四散開來的女郎們,三五成群,說笑著向書院一角走去。

書齋很快走得空空蕩蕩,盧四娘收整好桌上的書卷並筆硯,向等在門外的同伴走去時,看見左前還定定坐著一人,全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沈二娘,你還不去食堂麼?”她問。

“嗯嗯,”那人應了一聲,轉過身來,“我等崔五一道去。”

“崔五娘?”盧四娘向外望了一眼,對角的一個書齋門還闔著,半開的窗中飄出一點語聲,不由咂舌:“她們這堂課是易直講吧,那可有得等。”

沈遙聳聳肩,露出個無奈的表情來。盧二娘閑說了兩句,便向她揮揮手,和同伴相攜著往食堂去了。

她便又轉回身,筆尖在硯台上點了點,懸在紙上,半晌沒有落下。

“阿遙?”

冷不防又一聲喚,沈遙筆尖一抖,一滴濃墨跌在紙上,瞬間便暈出一大塊黑痕。她懊惱地“啊”了一聲,歎著氣疊起這張紙,放到一邊去。

“你在寫東西?”來人道,從後頭轉過來,霞姿月韻的一張臉,恍然一麵,連書齋都好似亮了幾分。

她欠身看看桌上那一遝亂七八糟的紙,歉道:“我還以為你在出神。”

“沒事,本來也沒寫什麼。”沈遙擺擺手,開始收拾東西,隨口道:“今天這麼早?”

“易直講教案忘帶了,不早放課還空坐著麼?他記性又沒有張博士那樣好。”崔道蔚道,一邊直起身來,含笑朝門外一頷首。

沈遙跟著轉頭看去,就見易直講正經過書齋,渾然不覺,也向她們笑著點點頭。

她知道這人就是麵上正經守禮,不知道竟還能剛編排了直講、下一刻就毫不心虛地當麵問好的。唉唉,汴京書院頭名大才女都如此,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裝模作樣地唏噓一陣,崔道蔚不管她,隻乜道:“今天的羊蹄筍你還想不想吃了?”

“當然要吃。”沈遙啪地闔上桌上最後一卷書,壓上鎮紙,當先走了出去:“一旬呐,一旬才輪一次這道菜!”

“知道不好等還坐在那兒,你就不能先去食堂幫我占一份麼。”崔道蔚跟上她,兩人在小道上挑著林蔭走,陽光透過樹梢,疏疏落落地在襦裙上跳躍。“不過,如果你是終於打算寫《蜉蝣記》第六章,那我可以原諒一下。”

“什麼叫‘終於打算寫’,”沈遙抗議道,“熙寧年最良心筆者就是我了好吧,這次隻是有一點點卡殼。”她比起一條小縫:“就一點點。”

“嗯嗯,”崔道蔚點頭,“是不是最良心不知道,反正比一卷拖三年的白雪歌良心。”

見沈遙又要瞪起眼,她忙快步走進食堂,向廚下打了自己的飯。“好好好,不說你的白雪歌。所以你到底在寫什麼?”

食堂裏人頭攢動,她們捧著餐盤轉了一圈,才找到兩個空出來的位置。沈遙猶不滿意,耿耿於懷道:“白雪歌那是嚴謹細致,精雕細琢,怎麼能說是拖呢?就是五年寫一卷我也看。”嚴正申明完觀點,才答道:“我是在寫滄浪台的稿子。”

“滄浪台?”崔道蔚訝道:“離台議隻剩三日了,阿遙,你還沒寫完辯詞?”

“沒有,”一提到這事,沈遙就沮喪起來,“怎麼寫都感覺不對,連我自己都不能說服,怎麼去辯倒國子學那群呆子?”

她一麵說,一麵用筷子戳著碗中米飯,話到最後,頗泄出幾分咬牙切齒來。

國子學,當朝最高學府。科考取士三百人,國子學占一大頭,無數國士鴻儒於此著書教學,天下士子,無不以入國子學求學為榮。

而汴京書院,則是個年輕得多的學院。數年前宣國公主至幼學之齡,原本按宮中規矩,隻需挑選三名伴讀一同讀書,但官家疼愛公主,兼又有太子進言,索性便辦了一所專供官宦家女兒進學的書院。

聽說初議之時,原本打算就叫女學,但公主說“郎君的學院可以叫‘國子學’,我們怎麼就當不起‘汴京’二字了”,最後竟也真就將名字定成了“汴京書院”。

但也因著這件事,國子學從一開始,便同汴京書院有些不對付。

書院落成之後,宮中兩位公主都來此進學,除卻廣聘名士之外,太子還請動了國子學的祭酒、博士不時來書院授課。因此,汴京城中官宦人家無論抱著什麼心思,也都紛紛為家中女兒報了名,汴京書院便如此開辦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