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彎腰湊近柳柳的耳朵,用僅兩人能聽見的音量,低低耳語。
“溫落落,第一次讓你騙了我,你已經嚐過報複的滋味,又怎麼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前來不斷挑釁我,嗯?”
結束的尾音高高揚起,思緒被一下子拉回漆黑的空間。
順著膛線擦出的火星,子彈貫穿頭骨的惡痛,硝煙味和破裂的血漿味,如同蛆蟲無一刻真正離開過記憶的海馬體。
耳邊的吐息溫熱有餘,溫落落卻遍體生冷。
她無法自控的晃了晃身子。
陸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繼續撒鹽:“雖然我不知道這模擬係統的設定究竟出了何問題,但認真想想,仿佛也不錯。”
“畢竟有你這樣有趣又鍥而不舍的獵物。”
說著,她攬住了溫落落的腰,將其圈在了自己的懷抱裏。
動作很輕,卻帶著不由分毫的意味。
陸星長指夾起一撮溫落落的長發,在指尖旋繞,她能感受到懷中人在不住發抖。
戲弄的心情低了幾分,嘴裏卻仍然不依不饒。
“橫豎要達成一萬次才能出去,那就不如好好消遣消遣時間。”
溫落落的長睫被雨打濕,她似乎受不了疏疏落落的水滴,選擇闔上了眼。
滿頭銀發的纖瘦少女,正對著海底隧道裏的大白鯊出神,淺淡的海水懸浮在她的頭頂,隧道裏的小燈被染成藍色,她的神情專注。
甫一聽到人聲,便側過頭來。
比海水還要瀲灩的眼睛,點了滿天星辰,銀發仿佛黑暗裏的燭火般閃耀。
少女露出一個微笑,她的一側隔著玻璃是張開血盆大口的大白鯊。
混合著血腥殘暴卻又奇異溫柔的場景,如同錘子般,一擊敲開了懵懂少女的心。
很早以前有一句話說,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
可是比起驚豔的人,遇見仿佛天神的,一輩子便無可退避了。
溫落落努力不想將腦海裏的印象同眼前的陸星混淆。
茫茫十年,在她無法觸及的時光裏,陸星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都是她的錯。
她不再發顫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柳柳,柳柳就是我。”
“我確實還有一個名字,叫溫落落。”
“但我討厭那個名字,所以從不用它介紹自己。”
末了,“陸星,我是不會騙你的。”
搖搖欲墜的人努力想攀上救命的繩索,溫落落張開手去反抱陸星的腰。
陸星條件反射地將她從懷裏扔了出去。
“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這裏發生的一切,每一件都在掌控之外。
為什麼模擬情境,對方卻似乎能夠積累記憶,她不是應該隻是代碼編輯出來的係統設定嘛?陸星能夠理解對方了解自己的信息,卻無法明白那根本無法追溯的過去為何會被得知?
莫非這就是那混蛋說的“自動推演”,“神經探知”,“地獄級難度模擬架構”……
陸星從未有被牽著鼻子走的時刻。
罕見的,她又爆發了憤怒的情緒。
風暴席卷的海麵,動蕩得像是要天地毀滅。
藍色的眸子眯起來,拉成了狹長的防禦線,被死死鎖著的情緒在瞳孔裏瘋狂泛濫。
陸星惡劣地劃開了溫落落的脖子。
大動脈飆濺的鮮血灑了一臉,簌簌淌下來,映著死白的皮膚,猶如地獄修羅。
溫落落沒有去捂脖子。
她隻是用那種悲憫的眼神望著陸星,甚至,不顧死神的緊逼,用盡最後的力氣拉住了陸星,靠近陸星。
陸星默默地站在原地,任由溫落落的臉從胸脯處、腰處、腿處摔落至黏濕的地麵。
不論如何掙紮,還是死了。
白襯衫又紅了。
陸星仰頭望天,雨從她的臉上滾滾而下,順著銀發、頸線,一路滲入皮膚,洇開的血漬也一並合謀混入了肌理。
下一次,一切都要按照自己的掌控來。
陸星如此想著,她折下膝蓋,跪在了溫落落身邊,將她翻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膝蓋上。
她低下頭,替溫落落愈合了脖子上的傷口。
但那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正如她已經是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