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走廊裏四處無人,特殊金屬鍛造的蜂巢牢獄靜得可怕。
起伏回蕩的吵鬧與哭喊均被完美的隔音材料盡數吸收,唯有形形色色的絕望,像是無形無跡的隱流,浸入淹沒了整座牢獄。
日複一日的,肮髒的包子定時定點的出現。
落下一個拋物線,彈跳幾下,然後來到囚籠深處。
漸漸的,便堆成了一小座山。
饑餓和空虛攫取了1號的生存能量,她再也無力哭喊,隻能虛弱地躺在冰涼的泥地上,發出呐呐的低啞喊叫。
老鼠似乎嗅到了大餐的味道,竭力鑽破厚重的金屬,來到了她的牢獄。
它們肆無忌憚地在1號身上爬動,啃食著她的臉頰。
臉上傳來劇烈的鈍痛,有溫熱的液體淌下來,順著紋路一路流進嘴裏。
1號舔了舔皸裂的唇,甜的。
鮮血的味道。
3米之高的金屬天花板慢慢變得越來越遙遠,仿佛虛幻的夢境,它晃蕩起來,像是夏日裏被風吹動的蘆葦叢,飄飄忽忽的,一切變得虛無起來。
1號嚐試著探出手,卻發現根本沒有那個力氣。
吱呀、吱呀的叫聲永不停歇。
肮髒的畜生恬不知羞。
麵食餿掉發酵的味道和垂死的氣息攪合混亂,像無形的鬼怪占據了這方天地。
1號起初是暴躁絕望的,她煩悶哭喊,甚至痛恨命運的殘忍,但現在,她卻覺得好像都已經無所謂了。
她想,或許自己快死了。
等死的滋味並不那麼好受。
特別是在封閉的地獄裏。
有無數次,1號責怪於自己的傲慢,她不該寧死也不去觸碰那些髒包子,其實想想,髒一點、臭一點也並不是不能接受,至少吃了就不會被活活餓死,她也不該那麼固執,老是吵著要爸爸媽媽,橫豎,爸爸媽媽應該是死了,可他們死了,自己也得活下去,不然,該怎麼報仇?
報仇,為什麼要報仇?那麼遙遠的事,要是自己之前聽話點就好了,乖乖的吃包子,不去糾結父母的死因,或許那個奇怪的機械音就會放人了……
為什麼一開始沒有想通,臨到死了才……
生命在一點點消亡,1號的腦海裏亂成了一鍋粥,原本堅固的心理防線崩潰的一塌糊塗。
她本就才10歲,縱然早熟,卻遠不能抵禦蝕骨的痛苦。
在翻湧的後悔裏,她的是非觀被徹底顛覆。
求生的渴望充斥著整個胸腔,引得她劇烈咳嗽起來。
1號滿心滿意都是不想死的念頭。
她不願意像爸爸媽媽那樣,血流成河地倒在家中的地上,發臭發爛都無人問津。
她愛他們,但從不愛出身。
她夢想著總有一日要脫離紅沙灘,成為7區市中心裏那些機甲革身,振臂一呼,一呼百應的精英。
她明明如此夢想著,盼望著,努力著。
明明為自己規劃了未來。
“咳咳咳……”
“咳咳咳……”
凶猛的咳嗽嚇走了囂張的老鼠。
豆大的米粒般的一雙雙渾濁的眼睛緊緊蜷縮在牆角,盯著眼前的獵物。
1號灰白的臉上短暫地湧起了旭紅,纏繞著被齧噬掉的血坑,顯得年輕的臉龐無比恐怖。
她竭力控製著雙手抬起來,扼住了自己的喉嚨。
無論如何,要再試著掙紮一下。
也許關押並不是最終的目的,那麼一旦出現異常,或許可以引來還未到來的機械音。
1號一向聰明的腦袋終在最後一刻理出了明晰的求生之線。
她用盡生平最後的力氣,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脖子。
在一陣陣此起彼伏的死亡掙紮中,視野漸漸模糊起來。
隱約中,上麵的小窗仿佛透出了光,也可能是錯覺,光芒越來越盛,湧入了狹小的空間。
白色的光緊緊包圍著,帶著些消毒水才會有的味道。
不溫暖,卻有種安心的感覺。
是在天堂嘛?
“我很抱歉。”
有人的聲音,不是那種冰冷的機械音。
是天使在和她說話嘛?
她最終還是死了嘛?
光芒的海洋無邊無際,1號的意識已慢慢沉入到了深處。
她聽到光芒有聲音,向她說話,她辨不清那具體說得什麼,隻覺得——
或許是神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