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玉成為鴨子之初,是被幾隻雞啄醒的。花色的禽羽在眼前一個勁地撲騰,擋住了大部分視野,弦玉拿翅膀撥開,頓時整隻鴨有些崩潰。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是無數隻攢動的雞頭。
雞頭們在弦玉耳邊絮絮聒聒,本聽不懂的語言,也莫名其妙聽懂了。弦玉晃了晃有些發暈的腦殼,大致弄清了現下的自己是個什麼處境。
首先,她進入山河幻世書裏頭來了。山河幻世書是弦玉還在天界當差時大司命君所著,聽名字像一本氣勢恢弘的山河繪卷,其實著書本意也是如此。然,大司命君從骨子裏就正經不起來,這本書到了後來恁是被他寫成了狗血話本子。弦玉無聊時翻了翻這話本子,嘿,還挺有意思。
其次,她來到這話本子後,發現此處是片修真地界,和書中描繪最多的凡間不大一樣。而她在這片修真地界的身份,是一隻即將被屠宰的小鴨子。
籠子外頭,係著圍裙的大叔正磨刀霍霍,弦玉身子一抖,趕緊咬住旁邊的鐵絲往外麵竄。
然而等不及她冒出頭,一隻深紅色皺了皮的雞爪淩空而來,弦玉被踩得嚴嚴實實,幾乎被踩進泥地裏。
弦玉半張臉著地,心道,好家夥,她竟然成了一隻雞的爪凳。
那隻雞見弦玉張了張鴨喙,似乎在罵它,歪著脖子瞅了弦玉幾眼,喉間咯咯幾聲,對著弦玉的腦袋啄了兩下。
悠悠的,眼前掉下來幾根鴨毛,細細軟軟的。
弦玉:“……”
弦玉她憤怒了,她原先好歹是隻威風凜凜的凶獸,就算落入山河幻世書時不小心出了差錯,但豈有被一隻凡雞隨便欺負的道理?
於是她掙紮著伸起脖子,嘎嘎咬了回去。
籠子裏正待爆發一場雞鴨大戰,旁邊幾隻雞見這場麵一隻隻安靜下來,準備看一場好戲。可哪想,大戰才剛開始,係著圍裙的大叔悄無聲息地過來,拉開籠子門,一手一隻,將弦玉和那隻雞提了出去。
籠子裏無數隻雞瞬間陷入默哀。
廚房裏燒的柴火旺得弦玉眼前直冒金星,她此時被縛住雙腳,被大叔扔在了灶台上,而旁邊的蒸籠上方冒出縷縷白氣,剛才那位踩她當爪凳的雞兄此時已在裏頭與蘑菇長眠於世。
弦玉突然覺得脖子生涼。
大叔將早已備好的花生,桂圓,紅棗等八寶盛在一張白淨的盤子裏,擱在了弦玉腳邊,看起來想讓它們伴弦玉長眠。
弦玉見那花生桂圓一個個圓溜溜,似乎瞪大了眼在看她的笑話,一個氣不過,艱難扭動著身子調轉了個頭,伸出鴨喙呷呷呷,登時將一盤子八寶給呷沒了!
大叔燒好熱水,下一步準備將弦玉給處理了,轉頭看見灶台上空空如也的盤子,整個人愣了一愣,嘴裏“咦”了一聲,隨後拿起盤子去隔間重新裝八寶。
弦玉為自己贏取到片刻的生機,她繼續扭動著身子,像顆球一樣地在灶台上旋轉。因吃了不少八寶的緣故,身體有些重,弦玉此時往腳下望去,隻能看到隆起的小肚皮,以及上麵幾根稀疏的鴨毛。
她痛苦地閉上眼,覺得現在的自己太難了。
抓完八寶回來的大叔見弦玉這情形,猛地將盤子放下,嚇了弦玉一大跳,身子撐不住,直接往灶門邊掉去,真是坑死鴨了。
她撲騰起翅膀想憑此脫離火窖,奈何八寶揣在肚裏實在太沉,鴨掌剛觸到掉出來的暗紅色柴枝上,一下子蹦躂而起,竄上了旁邊一人高的矮櫃子上。
也算因禍得了點小福,方才灶門內一把火燒得旺,燒焦了她屁股後麵一撮毛,但也同時燒斷了她腳上的繩子。
此時弦玉立在矮櫃子頂上,腳下踩了一疊青花瓷盤,正與欲拿她做八寶燉鴨湯的大叔僵持著。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鴨,不讓人燉便也罷了,還拿他最珍惜的家當做威脅,真是打蛇打七寸了。
“下來。”
他知道這鴨子聽得懂人話,白澤山附近的動物不少像它這樣,有點靈識算不得稀奇。
弦玉雙眼微眯了眯,掌心輕輕一撥,劈裏啪啦,數十隻瓷盤落地,那是大叔心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