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挽英離開那日,正是草長鶯飛,楊柳堆煙的好時節。
在裴靜的認知裏,送別就應該是兩海碗,一壺酒,你一口,我一口。可巷子口的酸秀才說,肚子裏有點兒墨水的人,送別都是另外一番滋味。
程挽英,正是肚子裏有墨水的人。
所以一大清早,她就背了把大刀,趴在城外的柳樹上麵,割了滿滿一抱的柳樹條子。
柳與留同音,程挽英看了這些柳枝,一定能明白,她是多想他留下!
車輪聲轆轆而至,裴靜從樹上跳下來,把大刀往身後一背,站在路邊等他。
馬車緩緩停住。
她鼻子驀地一酸:“程大哥。”
程挽英沒有下來,隻是撩開車上的簾子,垂眸看她。
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裴姑娘。”
三年裏,她不知說過多少遍,讓他別叫她裴姑娘。
叫的那麼生分。
“回家罷,”他說,“我也想回家了。”
裴靜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同他說,可在聽了這六個字後,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她能感覺到,程挽英對回家的期待和渴望。可他的家不在青鬆鎮,而是在京城。
她低低的應了聲,怕眼淚沒出息的流出來,匆匆忙忙的道了句“保重”就趕緊低下了頭。
車夫見程挽英放下簾子,她也不說話,直接“駕”了一聲,馬兒拉著車一溜煙的跑遠了。
揚起的灰卷她一臉。
人走了,柳枝也沒送出去,還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
眼淚掉在柳葉上,啪嗒啪嗒的。
裴靜抬袖子抹了把臉,手臂放下後,她才發現眼前伸過來一隻手,那手上還拿著一塊月牙白的帕子。
“小丫頭,別哭了。”聲音纖細,嬌嬌柔柔。
養了三年的白菜被豬給拱了,她能不哭?
此時此刻,“豬”就站在她麵前,一副得勝者安慰失敗者的神態。
裴靜喜歡程挽英,暗搓搓地喜歡了三年,小心看著,留意護著,就等著近水樓台、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結果,情還沒生出來,程挽英就被眼前這個從京城來的,隻認識了三個月的“豬”給拱走了。
不對,“她”不是“豬”,“她”就是個“小狐狸精”。
“小狐狸精”個頭比她高,身材比她好,膚色比她白,聲音還比她的好聽。
難怪程挽英喜歡“她”。
“用不著你假好心。”
裴靜想抬頭,可臉上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輸可以,但絕對不能讓人看笑話。
她咬牙,索性直接把“小狐狸精”手上的帕子拿過來,擦了把臉,又擰了兩下鼻涕,然後丟到草叢裏。
“小狐狸精”嘖了一聲,也不嫌髒,矮身將帕子撿起來:“難過歸難過,同一個帕子較什麼勁,”然後又歎了口氣,很無奈似的,“我把他帶走了,再賠你一個就是。”
說著,“她”從懷裏摸了塊腰牌遞給她:“我表兄,謝南傾,長得不比程挽英差。而且他尚未娶親,沒有婚約,家世清白,世代為官,你拿著這信物去大理寺尋他,他娶你。”
“哪個……”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或者待我……表兄處理完京城中事,就來尋你。你等他,最多三個月。”
她不耐煩:“誰……”
“說定了,”“小狐狸精”又打斷,把腰牌往她手裏一塞,又趁她沒反應過來,把一抱柳枝條子都搶了過去,“這些,便算作交換的信物。”
說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裴靜萬萬沒想到,“小狐狸精”的力氣還比她大!
震驚過後,她對著“她”的背影大吼:“我才不稀罕!”
沒人打斷,她終於能把話說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