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次意想不到的體驗吧。
我記得那時候春節剛過去沒多久,家家戶戶都忙著為年後複工做準備,我們家的那幾位人民教師也都早早回了各自學校寫教案,隻有我一個自由職業者老實巴交地原地待命等著他們吩咐我做些什麼,譬如記得澆花、出去記得鎖門、別忘帶鑰匙等。
我是一名即將封筆的三百六十八線作家,或許沒有那麼差,但是中國人講究自謙,我就這麼描述了,我靠著前幾年拿到手的稿費還能再過不少年快活日子,前提是我不脫單。
一天前,吳邪回盤口處理雜物瑣事去了,胖哥一通電話把我喊回了福建雨村,說是潘家園那邊有點事需要他回去一趟,讓我在喜來眠看幾天鋪子,免得客人來吃飯了還以為店裏沒人,除了做飯的薛達寶之外就隻有小哥了。我大驚,那不還是有個薛達寶在呢嗎。胖哥聽了我脫口而出的話就嘖了一聲,仿佛我是個大傻子,他苦口婆心地說的那話我到現在還記得。
“你用你那聰明的小腦袋瓜想一想為什麼要讓你過去。”
我現在明白,但是當時的我那是真不懂。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去了,光是看看風景,再欣賞欣賞張起靈的盛世美顏,那都足夠來回路費了,不過這路費錢我也沒花出去,因為吳老板特別慷慨地幫我報銷了,嘿嘿。
我記得那兩天天氣不太好,天空總是陰沉沉的,剛開春的日子依舊凍手。我到喜來眠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鍾了,遠遠地,我就看見了張起靈杵在那村口的路標牌那裏望著我下了車。我心裏猛地一驚,這吹哪陣風,怎麼還要張起靈親自過來。
張爺形如磐石地立在風裏,他穿得板正,就連那衣服拉鏈都端端正正地墜在胸前,我甩了一下被大巴晃地酸脹的腦袋,朝他走過去。
他即便是穿得一身黑也非常顯眼,麵上寡淡,白白嫩嫩沒什麼血色。我問他怎麼還那麼客氣地出來當導遊,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他卻不答,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這一眼看得久,讓我驟然想起當年班主任抓包上課走神的我,我差點把手從口袋裏掏出來給他現場表演一個站軍姿。
半晌後張起靈終於動了,他一垂睫羽抿著唇角把頭轉回去,給我看了個帶著兜帽的後腦勺。其實我一直想說他就連背影也很有看頭,隻不過不等我繼續說什麼,他已經先行一步往前走了,我隻得抓緊跟上去。
走了一路我才發現,雨村進行過道路檢修,估計是在年前,那段時間我沒來過。原先一些破路都改了改,村委會把街道辦事處的工作落實得非常不錯,那象征著榮譽的小黑板上還貼著紅頭文件。從村口走向喜來眠的新路變化有點大,有些路還鋪設了水泥,怪不得張爺要親自跑一趟,合著是怕我找不到地方。
“道路檢修這種事讓胖哥跟我說一聲就好了,雨村就這點大,我能找到的,不用麻煩你單獨跑一趟的。”我看著他推開了半掩著的大門,裏麵沒有客人,廚房裏也沒有薛達寶,昔日裏賓客滿堂的農家樂被籠罩在陰天的雲幕下,多少顯得有些寂寥,霎時之間我有些愣神。
張起靈走進去,安安靜靜地坐在木質沙發上,昏暗無光下,他目光落在麵前的茶幾上,似乎在思考。我本能地嗅到了一絲不對勁,張起靈平時雖然悶,可也不至於那麼自閉,仿佛下一秒就要宣布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我看了他兩眼,啪地一聲按亮了客廳的白熾燈,他的瞳孔被雪白明亮的燈光激得驟縮,極小幅度地半眯了一下眼。
他這時才抬頭看過來,眼神平淡:“無妨。”
我眨眨眼,歎了口氣就往廚房走,想看看有什麼可以用來做晚飯的食材,廚房被打掃得很幹淨,瓷磚上幾乎見不到油點,我把櫃子冰箱看了個遍都沒找到水果,肉倒是有,青菜卻沒有多少了。我突然想到剛剛為什麼愣神,胖子叫我過來不是因為要招呼客人嗎,這也不像是開張的樣子啊。
“還在歇業。”張起靈聞言,回答地坦然,我一瞬間有些啞然,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說:“胖哥讓我過來是因為吳邪跟他都要回去一趟,怕客人沒人招呼所以才……”
話說到一半突然對上張爺淡如清水的眼睛,我頓了一下,他眨了一下眼睛示意我繼續說,我忽覺著有些不對,又道:“胖哥還說薛達寶在這裏,還讓我用我那聰明的腦瓜想一想為什麼要我過來,為什麼呢?”過來擱這跟悶王幹瞪眼的嗎。張起靈見我回過神來,伸出手,拉低了些頭頂的兜帽,我看到他的眼角極細微地彎了彎,又或許是看錯了。
怪不得胖哥覺得我像個大傻子,我確實是個大傻子,老實巴交地就過來了,結果人家還沒開業,哪來的客人招待,這不明擺著故意讓我來的麼,這時候我雖不知道緣由,可既來之則安之,這仨兄弟又不會害我。
秉承著來都來了的原則,我決定去村口買點新鮮水果回來,我揣著手往外走的時候瞧見門口的小雞仔在院子裏蹦地歡,不禁感歎這位張大爺照顧起雞來還是專業,怎麼就不知道好好照顧照顧自己,水果都不知道買。
張起靈這時候也跟著我的腳步踏出來幾步,我察覺到他的目光於是回頭去看,發現他站在門口遙遙地盯著我,一張臉依舊冷冷清清,像個仙女,不過一雙拳頭也握得緊,垂在大腿兩側,這時候我就算是再不懂悶語,我也能感覺到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而且那些話是對我說的。那時候的我考慮過許多可能性,但都被我一一否決掉,張起靈這個人鮮少有人能看明白他,我沒有想著要催他告訴我,畢竟他願意說的時候自然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