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破空而至,刺破血肉的聲音依然縈繞在耳邊,鄭琋感受著直擊靈魂深處的疼痛,隻覺得死前的時間仿佛被刻意放慢,慢到她都可以清晰辨認出每一支箭飛來的方向。
慢到她在倒下時,還能趁著間隙看到躲在官兵身後,一雙淬了毒,恨不得將自己剜肉剔骨,挫骨揚灰的眼睛。
慢到她在倒下後,還能聽到遠處轟隆隆的馬蹄聲,以及夾雜在其中的,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那人叫她琋兒,隨後便是更為混亂的打鬥聲。
咽下最後一口氣前,她已經什麼都看不到,眼前像蒙上了一塊黑布,隻能憑借著多年習武練就的敏銳洞察力,感受到一個人快步朝著自己跑來。
不是那個恨自己入骨的王清衡,那個人渣是個文弱書生,步履虛浮,而這人雖因緊張加快了步伐,但一步一踏,氣息沉穩,同樣也是個習武之人。
會是誰?
會親親密密叫她琋兒的人,難道是師父?
不對,這聲音聽起來是個年輕男子,而師父年紀已近花甲,更別提他早立誓不再下山。
鄭琋睜著眼,能夠清晰感受到血液從自己身體中流失,她試著側過頭想要看清來人的麵孔,能看到的隻有一片黑。
再努力睜大眼睛,卻還是做無用功,鄭琋慢慢的就放棄了,不管來的是誰,好像都沒有意義了。
她喉嚨滾動,一股腥甜湧出,不斷有血跡從嘴角流淌而下。
鄭琋知道自己要死了,她突然有些後悔,不該那麼衝動去王家尋仇。
她可以再聰明點,先隱忍下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雖然給姐姐報了仇,但也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一雙有力的手將鄭琋從地上扶起,感覺自己被人抱在懷裏,鄭琋張了張嘴,想讓他幫忙帶個口信去北疆。
鄭璠還在等她回去,他還不知道姐姐的死訊。
可是她來不及說話了,她的意識越來越淡,嚐試著拉住身邊人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染血的嘴唇蠕動著吐出一個“鄭”字,便死了。
她從來不信鬼神,但是意識到自己要死了的那一刻,卻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靈魂出竅的感覺。
她因失血過多而變得無力的身體突然就輕盈了起來,飄飄蕩蕩朝著天空而去,離開之前,鄭琋很想知道突然跑過來救她的人是誰。
低下頭,卻隻看到一個男子抱著自己的屍體,他一身黑衣,頭發很短,支棱著束在腦袋上,有些蓬亂,裸露出來的皮膚上粘著星星點點的血跡,整個人似乎被無形的戾氣包裹。
她想離近點去看,但是上浮的靈魂卻越飄越遠,無奈,她隻能歎口氣,放棄了一探究竟的念頭。
或許她能飄的快點,趕在投胎前追上鄭玓姐姐,事發突然,她還沒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他們還沒來得及相認。
在遠去之前,她耳力靈敏的聽到,地麵上那男子似乎說了句話。
“琋兒不怕,哥哥來了。”
鄭琋一驚,猝然回頭,抱著屍體的男子似有所感,恰好抬起頭。
“璵哥哥向你保證,一定會替你和鄭玓報仇。”
心中乍起驚濤駭浪,鄭琋喃喃念著“璵哥哥”三個字,意識全無。
等到鄭琋再次醒來,場景變換,圍剿她的官兵不見了,倉促趕來的黑衣男子也不見了,她再次落到了實地。
沒有受傷,沒有流血,隻有亂箭穿身留下的,並不真切的痛感。
周遭一片熙攘,小販的吆喝聲、行人的談話聲,熱熱鬧鬧,不像她死的那片山林,春寒料峭,,明明是萬物複蘇的時節,她能感受到的隻有無邊冷意。
鄭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身邊人拉了她一把。
“小琋兒,走神了?這可不行啊,大家夥兒今天都靠你了,你可不能這麼突然掉了鏈子。”
鄭琋有些懵,順著拉著自己手臂的力道看過去,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韓大哥?”
韓勇發現鄭琋表情不太對,微微皺了皺眉,“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差?”
身旁的人聞言也都聚了過來,打量了鄭琋一番,也都察覺到了不對。
“小琋兒不會真生病了吧?”
“看起來像,你要是不舒服也不要勉強,我們哥幾個能應付。”
“是啊是啊,小琋兒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
幾人七嘴八舌說完,韓勇就見鄭琋楞楞盯著他們看,沒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病傻了?”
鄭琋眨了眨眼,麵前還是這些人,身邊的場景沒有變化,她心中湧現莫名的情緒,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