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真是在一個寬闊的後背上醒來的。
她頭腦昏昏沉沉的,耳邊有少年的說話聲,那聲音飄渺,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出,隔著一層紗,才到達她的耳邊。
她的精力很差,片刻後又沉沉睡去。
“妹妹怎麼還不醒?”說話的女孩穿著粗布衣衫,腳上的布鞋滿是塵土泥漬,邊緣處還開了線,她擔憂地咬唇,伸出一隻胳膊護著少年背上昏睡的小女孩,“一直這樣,也不見醒,更吃不進東西,隻怕身體會越來越差。”
背著小女孩的少年額上沁出晶瑩的汗珠,說話微喘,“我們忙著趕路,一直避開鄉鎮村落,就是這樣,都遇到好幾撥不懷好意的村民,我覺著,還是盡快送你們兩個去找你們的爹爹,那時不怨妹妹才有時間好好修養身體。”
走路的女孩撥開斜挎著的布包,“還有些藥,一會兒再煎一副好了。”
少年“嗯”了一聲,抬頭看天,“再往前走走,要是能遇上個破廟,不怨妹妹也能休息得好一點。”
兩人悶頭趕路,又走出幾裏地,路邊果然有一破廟。
兩人麵上俱是一喜,女孩快走幾步,進了破廟,把廟裏散落的秸稈拍拍打打,堆在一處,又用手壓了壓,“無忌哥哥,你把妹妹放在這上麵。”
叫無忌的少年又站了一會兒,見剛剛翻騰起來的灰塵落回地麵,才小心地把背上的女孩放在秸稈上。
然後他就再也支持不住,喘著粗氣坐在地上,掀起衣擺給自己扇風。
緩了一會兒,少年的氣息逐漸平複,趕路帶來的燥熱也漸漸消去,他看著在破廟裏四處轉悠,不時撿兩根枯枝抓在手裏的女孩,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自己還是哥哥呢,現在竟要妹妹來照顧自己。
“不悔妹妹,你也休息一會兒吧。”
楊不悔扭頭,看了一眼還昏著的妹妹,道,“我不是很累,這一路上,一直都是無忌哥哥背著妹妹趕路,我……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看著楊不悔愧疚的模樣,少年不好意思的低頭,“我答應了紀姑姑要送你們兩個去找爹的,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轉念一想,不悔妹妹現在最掛心的還是不怨妹妹的身體,他又安慰起來,“我們很快就要趕到昆侖周邊,等找到楊逍前輩,不怨妹妹得到妥善醫治,一定能很快好起來的。”
楊不悔勉強笑笑,把手裏的枯枝都堆在一處,“無忌哥哥,你暫且看著妹妹,我去林子裏再撿些樹枝,夜間寒涼,火是不能滅的。”
少年點頭,道,“你去吧,別走遠了。”
此時破廟裏隻剩下這少年和躺在地上的小女孩。
少年又坐了一會兒,發覺自己酸軟的身體已恢複過來,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活動了兩下,又走過去給小女孩摸脈。
這少年十四五的年紀,麵容俊美,又因習武身材頎長,神色清明,小小年紀便頗有俠義之風,隻唇色發青麵色慘白,似有傷在身。
而昏睡的小女孩麵無血色,眉頭緊皺,即使閉著眼,也能看得出五官生的極好,小小的人陷進秸稈裏,愈發令人心生憐愛。
少年忍不住撫上她的眉心,自言自語道,“我受紀姑姑所托,要把你們兩個送到親爹手裏,不悔妹妹身康體健,你卻……”
他曾在蝴蝶穀隨著醫仙胡青牛修習醫術,自然知道,這女孩的病是胎裏帶來的,天生體弱,若能以珍貴藥材溫養,安穩生活,雖壽數有礙,卻於日常生活無妨,如今為了尋親顛簸勞累,極有可能……
少年眉眼間的憂色愈濃,他從懷中取出金針,“再這樣下去,不怨妹妹的身體必定愈難支撐,為今之計,隻有早日到達昆侖。”
說話間,金針已一一入穴。
代真的意識沉入夢中,看完了這個名叫楊不怨的小女孩的一生,短短數年光陰,她記憶中印象最深的,除了媽媽,就是姐姐。
如今,還要再加一個無忌哥哥。
她的媽媽在幾月前被人一掌打死,她並不懂得“死”是什麼意思,無忌哥哥說那是飛去天上了,於是她也天真的回答自己要跟著去。
然後就真的去了。
代真是被苦醒的。
一睜眼,就見著女孩驚喜的麵龐,“妹妹你醒啦!”語氣裏是說不出的驚喜之意,“無忌哥哥你快來看,妹妹醒了!”
醒來的是異世孤魂,你妹妹早就跟著你媽媽飛走啦!
這話卻不敢說出口。
代真旁光一瞥,就明白現今的處境,他們三人此時正托庇於一處破廟,廟中落滿灰塵,犄角旮旯亦結滿蛛網,加上那褪了色的紅柱子和已朽得不成樣的供桌,無需多言,便知這裏荒廢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