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1 / 3)

霧,濃烈,稠白,讓人和景都影影綽綽,麵目不辨的霧。

鬱儀覺得這樣對坐,有些匪夷所思。等的人久久未來,而周忱以不合時宜的穿著,再次毫無顧忌地坐到了對麵。

他彬彬有禮坐,眼神像偷了陰霾天的日光,坐得雅正挺直——其實除了皺巴巴衣著,他跟那些家財萬貫,毛孔裏都冒優越氣的“大好青年”也沒什麼兩樣。

不不,他遠勝於他們,隻不過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廳堂寂寂,鬱儀不想看對麵,移目四周。這她用心找的一處地,自認堂皇且不失格調。四周,牆斑駁釉麵,巨大木柱架出了斜頂,雕鏤木桌椅,遠古宮殿一樣大廳外,正對一片蓮葉滿滿的水塘。

想方設法營造舒適的地方,可待著一點不舒適,因為在幹自己不喜歡的事——這年齡人所難免的,稱之為相親的惡俗事。

而等的人不是周忱,與他無關,他隻該在雲端由人仰望,灰頭土臉落到地,隻顯得很不真實。

“我看你就像這樣,”鬱儀側過身,推開大幅玻璃窗,手朝窗外探遠,“像隔了層霧,莫名其妙。”

周忱碰上水涔涔玻璃,端正麵龐,被玻璃壓出點訕訕的笑,笑著對掩在霧裏的手:

“但近在咫尺了,足夠你看清。”

其實鬱儀對周忱極深的印象,是恐怖,夢魘裏揮之不去的那種——伴隨著轟然的爆裂,遮天蔽日濃煙,還有如青麵獠牙巨怪從地底湧出的,怒吼著吞噬人間的咆哮聲。

那天她坐在教室,腳底無端地一震,玻砰地一下被聲波震碎。就有人捂臉尖叫,然後大階梯教室裏稀稀落落坐著的人,前一秒還埋頭苦學,下一秒無不驚起騷動,開始抱頭沒命地往外跑。

有刺進耳的,如利刃戳破金屬的聲音,牙根陣陣發酸,接連著轟隆的倒塌,劈劈剝剝裂響——像被震懵,渾身巨顫中,發現濃煙已堵到窗外,令人作嘔焦臭味升騰,而焦臭攪拌著濃黑,已經山呼海嘯地包圍了一切!

“那樓起火。”

“是爆炸?”

“不會恐怖襲擊吧。”

“實驗,地底半導體實驗室,等同半個□□庫。”

“看來論文要黃。”

“別賠命才好。”

……

那天自四樓教室被攜裹,快成肉餅了被擠下來。大門還隻開兩扇,洶湧的人隻能擠牙膏一樣往外冒。

籲籲喘氣落門外草坪時,都有種逃出升天的感覺,但不及再籲口氣——

眼前的可怖徹底展開,對麵七層高的方形大樓,如自地底被人撬動,轟轟搖晃,濃煙躥起騰空,在空中又一次引爆,發出耀眼的白閃。

幾乎沒人敢仰首了,渾厚的煙層,遮掉了天空的蒼藍色,頭頂浮遊的黑,直令人喘息不定戰栗不止……

“疏散,疏散。”

“隔遠點,隔遠點。”

穿製服的人橫成一排,扯嗓大吼,警戒線拉起,向後驅退人,卻擋不住人群越聚越多,裏三層外三層地吵嚷議論。

火警呼嘯而至,雲梯和水管駕出,被打破的玻璃門後,正源源不斷地湧出大樓裏被困的人。

哭喊、哀嚎,此起彼伏。

蓬亂頭發、破損衣衫,狼狽不堪的麵容,表述著災難的可怖。

就在這無比混亂中,鬱儀半被擠半自己鑽地,蹭到最前,乍地認出周忱——他那麼與眾不同,那麼定定地,若無其事地站在碎玻璃上,如同受了煤窯的洗禮,從頭到腳焦黑一片。

她驚得瞪大眼看,周忱額頭破了,一縷血,油汙似地流下,淌汗的臉,像煆燒的青銅,顯出了其中血絲密布的雙眼。

裏麵是空茫,萬念俱灰到什麼都沒有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