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馬的管事不知發生了什麼,看安定王與王妃說話,不敢多言的退開去。黛玉直望著楚承安的眼睛,那雙眼在無數個日夜蘊含著如水月色,可如今見著,卻發覺他連夜晚的寒瑟也未曾放過。
“黛兒?”那雙眼動了一下,方才的沉寂仿佛是黛玉錯眼的幻覺。不遠處,許淩萱喚她一並來玩。楚承安笑著,吩咐人牽來一匹更溫馴的花斑馬。棕白相間,比方才的白馬更加可親,卻少了一分鮮活氣。
“過來,我帶著你騎。”
周圍侍奉的都是兩個王府裏的人,閑雜人等都已經去到外麵。黛玉從未自騎過馬匹,望見楚承安伸過來的手,未幾默語,伸出手去,隻觸及幾處繭痕。再那邊,理穆王夫婦二人見這邊同騎一匹過來,並不知道方才片刻凝滯,隻是打趣道:“倒顯得耽擱你們了!”
黛玉比楚承安矮上一些,這般坐著,正窩在他脖頸處。楚承旭見她緊攥韁繩,朗聲道:“六嫂不必害怕,我六哥的騎術在我們兄弟間也是數一數二的!”聞聽此語,黛玉便是笑笑。隻是說到這裏,楚承安的手臂卻是緊了幾分。附到黛玉耳邊,低聲道:“別怕,摔不著你的。”他們二人本就貼的極近,這會子說話,熱氣全數暖在黛玉耳尖,耳尖麵頰都熱,一時分不清究竟是臊出來的,還是被北風吹出來的。
楚承旭帶著王妃一馬當先,楚承安顧及黛玉初次跑馬,指使著馬兒跑的慢些。許淩萱悶了好一段日子,如今快快活活跑了一通,回頭就見她的林姐姐還慢悠悠在後麵。剛想停住,就被身邊的楚承旭牽了韁繩。她先是嚇了一跳,繼而氣惱道:“做什麼這樣趕?林姐姐還在後頭呢!”“我怎麼娶了你這樣傻的媳婦?”楚承旭騰出一隻手去擰許淩萱的鼻尖,笑罵道:“你上趕著討六哥的嫌,真惱了他,我可不幫你。”“我沒……”許淩萱撇撇嘴,她哪裏想去招惹安定王,她分明是為了林姐姐!“林姐姐想騎馬,安定王這樣一味帶著她跑,還怎麼學?”“哎呀——”楚承旭歎氣搖頭,心裏很為自己的小妻子擔憂。說這同騎一匹是夫妻倆之間的樂事,也就自家這位,到了馬場撒歡似的亂跑。
“哎,阿萱,我問你,你想不想和我騎同一匹馬?”楚承旭擠眉弄眼,突然想戲弄一下自家王妃。結果卻見隔了一個馬身的姑娘凝眉思索,繼而一臉認真的搖頭。
“我還是喜歡自己騎。”
楚承安帶著黛玉過來時,就看見自己弟弟趴在馬背上,見到自己過來,遞了個眼神後,又趴著數馬毛。
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去看一邊的理穆王王妃,卻不知許淩萱心裏怕他,一見他看過來,眼神立刻飄忽躲閃,就是不跟楚承安對視。最終還是黛玉開口,打破這詭異的氣氛。而有了林姐姐解圍的許淩萱,也立刻拋開不知怎麼就消沉起來的夫君,複又活泛起來。
“姐姐,咱們去那邊玩吧。”許淩萱指的地方栓了幾匹矮馬,很適合初學者嚐試。黛玉還在賈家時,就很向往楚承安信裏說得縱馬直行,偏此時知道自己無甚經曆,空口要騎平白難為他人。可由楚承安帶著,看許淩萱騎馬飛縱,黛玉心裏竟也生出些豪氣來。
看她意動,楚承安便勒馬停住。黛玉下馬,見楚承安也要過去,便牽住他的衣衫,小聲道:“承安,你不問問你弟弟怎的了?”
雖說是自己要求的,但她忽就這樣叫他,聲音又輕又軟,小錘子似的在楚承安身上敲敲打打。他咳了一聲,很想說並不想問弟弟怎麼了。
在楚承安心裏眼裏,自己的黛兒像是融了花的溪流,輕輕柔柔,玲瓏剔透。隻在一旁看著,都能撫住心口一點晦澀。直叫他恨不得上覓源頭,下尋流處,叫這溪流不碰一點髒汙。
但偏偏,溪水停不住。
眼見黛玉看著矮馬躍躍欲試,楚承安頓了頓,道:“可你初次騎馬。”“那邊馴馬的師傅都過來了,不當事的。”黛玉見有轉機,難得撒嬌一番。揪著楚承安的袖口輕輕晃,直看得他別過臉去。
“行進慢些。”“我省得。”——黛玉笑得明豔,楚承安背在身後的手卻漸漸收緊,而許淩萱看大魔王點頭,怕他反悔似的拉著黛玉向那邊過去。站在原處看了一會,楚承安翻身上馬,一扭頭,剛剛癱成一團的弟弟正拖著下巴,看熱鬧一樣瞧他。
“這副樣子是做什麼?”楚承安拽他起來,楚承旭也順著力道坐好。遙遙看見安定王妃上了矮馬,搖搖晃晃騎著,開心卻做不得假。“突然舒服一些了。”楚承旭笑嘻嘻的看著哥哥,完全不怕六哥作勢要抽鞭子的假動作。楚承安鼻子裏哼了一聲,加緊馬兒的步子,但耳朵卻還注意著那邊的聲音。
“六哥,許家也是馬上的好手,你弟媳也是自小讓許靖山練過的——實在不行,不還有留華園的人跟著麼?”楚承旭看六哥不說話,以為他還是放心不下六嫂。隻是靜默半響,卻聽見楚承安問道:“承旭,你家王妃慣騎射嗎?”“說不上長於此道。但比起其他世家小姐,總是好上一些。”楚承旭沒捫過彎來,但哥哥問了,他也就老老實實答。“到了明年秋狩,你會讓她跟著咱們一起進林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