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番邦供寶,與中原飾品大不相同。尤其之中一方碧水石簪,說是石頭,卻是通體晶瑩透亮,色透映天。張德海當時聽底下小子們閑話,還想這寶貝大約又要落到淑妃手中。誰知還不等宮裏娘娘們掌眼,宮裏就進了個神仙。
張德海還記得神仙駕臨時的光景——暗夜裏白光大作,禦書房內映襯得猶如白晝。他緊著呼人進來,可不光是外頭的守衛,連不遠處侍奉的宮女都一應站著,似如不聞。正惴惴,不多時光裏出來一個披甲掛彩的形象,麵目一概是暈在光裏,聲音也轟隆轟隆打在耳際。神仙也算客氣,簡言道之自己所來為何,話音甫落,康泰帝就讓張德海去取物什過來。他也留了個心眼,尋常得見的一概不要,非得是世間無二的珍奇稀罕,才敢送到神仙手上。那碧水石寶簪因著罕見又漂亮,在張德海心裏格外留影,這許多年都沒再見到,誰知今日竟戴在安定王王妃的頭上!當下不敢耽擱,趕緊告訴給主子爺知道。
康泰帝心裏也一直記掛著此事,當年那神仙來,曾許他一口仙氣,得之振奮許久。這些年,他的身子越發不好,心裏就格外惦記那位神仙的好處——安定王‘不詳’一事,他也是因此記在心中——未定的王妃是個不規矩的,定好的王妃莫名大病一場,好容易到了成婚,好端端的白龜祥瑞卻在行禮時斷了腦袋,說來說去,由不得他不忌諱一二。可如今,那神仙照拂的是安定王的王妃,那所謂的不詳……
康泰帝這邊兀自思量,皇後已經迫不及待拉著兒媳婦說話。論起來,許家小姐也是她的兒媳婦,可隻有這一個和未來的承樂媳婦,才跟她是嫡親的婆媳。手臂上褪下一隻翡翠玉鐲,東西不名貴,講究卻是多。當年何家世代鎮守塞北,物資缺罕,沒有如京裏一般的好物件。何家老老太爺便親自尋了一塊翡翠,動手打造,撬動閨裏一顆芳心。當年粗糙,如今幾代傳承下來,竟也是圓滑細膩的模樣。當初皇後入宮,何老夫人將玉鐲給了她。雖這寶物沒給她求來一個放她在心上的丈夫,可如今卻是求來一個合兒子心意的媳婦。
那邊三個女人親親熱熱,康泰帝並兩個兒子卻好似悶在四方。康泰帝是在打量黛玉,他不開口,楚承旭也不好講話,隻能一遍遍戳他六哥後腰,得來幾個手勢,依舊放不下心去。
這些年,康泰帝是實在把他最後一點敬意都磨幹淨了——楚承旭不是皇帝眼中製衡的種子,自然不會放任他在軍中發展。可奈何楊家一眾舅兄都在那邊幫扶,背地裏還有個更狡猾的出謀劃策。許久下來,康泰帝愣是沒找到一個能把理穆王調走的理由。饒是這樣,楚承旭也煩,到了這時候,楚承安因為一個似是而非的‘不詳’受了猜忌,真是讓楚承旭幾乎吐出一口心頭血。說老實話,他挺想揪著他父皇的衣領子質問:這個也防,那個也防,怎麼還不得道成仙,去做他一個人的君王!
弟弟的眼神幾乎把地磚燒出一個洞,楚承安無奈的笑笑,頂上的君父卻忽的開口。
“老六媳婦說話談吐倒很得宜,林愛卿舍得下心血去教養。”
來了,楚承安心裏一緊。此番來時,父皇就不知怎麼格外主意黛兒,如今他一開口,真是攥了一把汗去。
與安定王的緊張不同,黛玉卻是早已打好了腹稿。她當初聽了那起子‘不詳’的傳聞,心中就有了這個主意。當年大聖帶來的寶物皆是出自宮廷,樣式新奇,定是極易認出來的。大聖曾語,他入宮並未驚動第四人,想來知曉的便隻有皇上與他貼身伺候的人。‘不詳’之事,安定雖與她說了,可並未告知她解決的法子。黛玉思前想後,心中言道:“那邊既使些怪力亂神的法子,我便也拿神靈仙佛招架回去。他們那邊的凶祥不知真假,我這邊可是有真佛照顧!”
心裏雖打定主意,但新婦入宮拜見,到底不好張揚。黛玉便在裏頭挑選了相對簡易的一個,誰知竟是被一眼認出來。按捺住一絲驚異,黛玉心中也道,看來神佛之事,康泰帝比她預想的更為掛心。
啟齒對答幾句,黛玉對這位皇帝公公的印象便下了一層。隻是他猶在說著,黛玉也端正姿態,謹慎對答。隻說了許久,康泰帝都是談些三五不著的閑話,最後拉上兩個兒子假笑一陣,便先去更衣,稍後再回。楚承旭見康泰帝走了,想拉著六哥去商量一番,卻聽六哥道:“弟媳想來還未怎的逛過宮裏,你便先帶著去轉轉把?”
“這樣也好。”楚承旭不會佛他六哥麵子,可如今他心裏想著與六哥籌謀,六哥卻要先安撫“受了驚嚇”的嫂子。楚承旭心道美色誤人,凝眉看了黛玉一眼,方帶著王妃告退。楚承安回看弟弟一眼,大概猜出他的心思,卻也隻能待到以後再與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