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破雲層,投在窗上,映出淺淺窗花。仿若前些時候透支了暖和氣息,近幾日寒風大氣,陡然就到了滴水成冰的時候。
王府中的地龍燒得暖暖的,楚承安知曉黛玉體弱,特地吩咐人時刻照看,不要涼著,卻也不可熱得躁火。人在屋裏,穿的就少一些。恰好這幾日婚假,楚承安不需上朝。他慣來勤勉,這時候卻終於理解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快樂,索性府中人手都是經曆過篩選的,他偶有躲懶,也不怕人說去。
然而今日黛玉起身,卻沒看到他的影子。
“王妃,您起了?”紫鵑聽見動靜,急忙捧著衣服進來。見黛玉臉上猶帶著未醒的茫然,一雙眼睛卻左顧右瞧,噗嗤一笑,道:“王爺一早去了書房,說是府裏一位陳管事有事稟報。王爺特吩咐的,不必叫醒王妃。”聞聽此言,黛玉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今日睡得忒沉了些,安定起身,竟是一點也不曾察覺。由著人起身,書圖上來與她梳妝,比起畫月,書圖性子更跳,女兒愛嬌,如今府中有了正經的女主子,她平日裏存的那些新穎髻式也終於得以伸展。她也愛說,捧出一堆飾品,請黛玉擇選,三言兩語,逗得房裏大小丫鬟笑成一團。
黛玉笑的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鬆口,餘光就看見楚承安進來。
“老遠就聽見你們笑。”他頗和氣的端正笑臉,其餘人卻不願擾了新婚夫妻說小話。紫鵑雪雁看一眼黛玉,見她點頭,便也隨著書圖畫月退出內室。楚承安順手接了書圖手中的一支珊瑚釵,待到閑雜人等出去,自己才站到黛玉身後,慢悠悠的在發髻之間尋找戴釵子的地方。
“你這人,急火火趕書圖出去,自己又不會佩戴,可不是作弄我了?”黛玉又笑,那釵子委屈巴巴棲在發間,墜著幾顆紅玉,控訴某些人手拙。“真是可氣,當初我貢了多少筆墨出去,披荊斬棘娶回一個媳婦,這還不到三日,書圖幾個妝發,你就把我拋了。”楚承安是故意的,說話撚腔作調,一句話恨不能打上三個褶兒。黛玉聽了,本想故作嫌惡,卻怎麼也憋不住笑模樣,“真是如今便現了本相,我父親在家還誇你穩重,合該讓他瞧瞧你這副樣子。”
“林大人在家還誇我?我還以為,自娶了他的心尖寶,他恨不得把我打出去呢。”
“誰敢打你出去?您是真龍血脈,我們小門小戶的,哪裏敢攀扯呢。”
“哼。”楚承安忍住笑,正色道:“自古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若不想攀我,那我委屈一下,隨夫人好了。”“你這人,越說越沒邊了。”黛玉輕輕打一下楚承安的手,看他笑的眼睛都不見,又覺得自己打地輕了。楚承安說笑說鬧,心裏卻還一刻不停的轉著主意。明日便是回門,他帶著黛玉,將要去林府拜過。對著林如海,他是心甘情願拜上一拜,此處也沒什麼別的可說。可是黛兒呢?林家沒有主母,僅有的幾個妾室也沒有教誨王妃的身份資格。真要說來,還隻能去請賈府那位老太君。
隻是……楚承安想著書房裏的東西,對賈府那位公子,竟有了些說不清的歉然。
“府裏新請的廚子是揚州的,今日中午且嚐嚐他的手藝。”楚承安在黛玉身邊坐下,手上還不老實的擺弄脂粉黛螺。黛玉嗔他一眼,自己選了一副耳墜戴上。
她今日起的晚了些,下人擺了茶水點心。黛玉本不想吃的,但楚承安擔心傷腸胃,哄了幾句,便用了些茶點。咬著細膩點心,黛玉看著身邊人的眉眼,耳尖不自覺泛上緋色,可親可愛。楚承安也瞧見了,他輕笑,伸手捏捏黛玉耳尖。“待會府裏的管事和幾位嬤嬤都會過來,你且見見生人,瞧瞧賬本。之後的日子且要長久,你先看看其中用度,有的什麼,直接吩咐即可,若是拿不定主意,便來找我。”
頓了頓,楚承安又道:“這些人都是自開府便在府裏侍奉,幾位嬤嬤都是宮裏娘娘賞下,最是規矩的。我事先也已經敲打過,想來不會有什麼為難。若是真有倚老賣老的,你直接教訓就是,不必告我。”
這番話說得不避諱人,端茶侍水的丫鬟小廝眼觀鼻鼻觀心。安定王這是給了王妃極大的權利了,高門侯府的府庫財務是極大的好處,嫡妻進門,極少有在這一層不被婆母拿捏的。便是各位王妃,平常大都不與婆婆一處,新入王府,也少有這樣快就掌了管家權的。當下,這位柔柔弱弱的新王妃在府中的地位,無形中便又拔高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