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鳥又來了。”紫鵑遠遠看到一抹白影,知曉那吃白食的家夥又過來胡鬧——這些年恍若跟她家姑娘混熟了,三五不時就過來悠閑。雖說這鳥漂亮,可性子實在凶悍。寶二爺過來時曾讚過他羽衣勝雪,想拿瓜子鬆仁去討他歡心,卻被毫不留情地躲開。與身子等長的尾羽,末端墜了幾許墨藍。一溜眼就飛到外麵屋簷上,任憑怎麼哄勸都不下來。更責怪,寶二爺走後,不消人誘,他就自己飛下枝頭,落在林姑娘的書案前。
可巧這鳥卻也不是林姑娘養的,偏就唯與她親近,多麼可氣!府中人都知道,有隻頂頂漂亮的白鳥賴上林姑娘了,不過是個扁毛畜生,偏偏心氣兒高的很呢!
這其中有多少指桑罵槐,林黛玉並不在意。這許多年過去,類似的話語也聽了不少。若是她自己,少不得憋著慪氣。可如今有了大聖開解,她卻是想開不少。
爹爹的身子在養著,大聖雖變得忙碌,卻還會偶爾回來看她。而她自個?
黛玉伸手在纖雲的尾羽下摸出一個小竹筒——不過是興起一時對個對子,誰知竟成了交互書信的好友呢!
她自然知道這般行徑與世俗之理不合,但孫大聖有大鬧天宮的前科,從來就不是拘泥於規矩的主兒。黛玉被他帶得也是一般,麵上清透,私底下卻也是‘不安分’的。
要不怎說,近朱者赤?
開始還有些害怕,可等到又來往許多後,黛玉卻忍不住想知道多些——市井喧嘩,莊園田景,獵場圍獵,書院辯駁……她知道自己是為女子,雖化名林岱,卻還是借口體弱多病,從來深居簡出。安定倒是活泛,自她說甚少出門之後,不過多久,竟讓纖雲帶了一顆小石頭過來。附言也是有趣,說什麼偶然外出,路遇新雨,送顆淋過雨的石頭,也讓她嚐嚐土味。
那石頭也是小巧,帶著股草木香。棱角分明,乍一瞧像隻小牛犢,弓著腰背,伸著犄角。黛玉覺得有趣,就把它著充作鎮紙,由它鎮著,寫下與安定的書信。看著安定叫她‘林兄’,心裏可樂,冒著說不出的淘氣。
同時又有種說不出的遺憾——安定大約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根本沒有林岱這個人了。
他們二人通信由對子開始,平時興致一來,自然也會以詩敘事。黛玉猜測安定大概也是官宦之家,雖然信中有所避諱,但她還是隱約察覺到安定對外事的熟稔。偶爾他也會來信與她探討民計,稅收律法,他詢問她的看法。也曾提到揚州富裕,巡鹽禦史清廉。黛玉雖不提,心中還是很得意此事。
飛在天上的纖雲,賈府之外的安定,不知現在身在何方的大聖,遠在揚州的父親……
黛玉眯眯眼睛,唇角露出笑意。
鋪開信紙,又是熟悉的字跡。言語頗多問候,說自己不日將出趟遠門,通信大概不便。又說前陣子看了林兄回信,覺得關於鐵稅鹽科的主意極好,林兄若是入仕,定是做實事的賢臣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