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刀風違願苦相逼(1 / 3)

三日後,朝堂之上,淨王歸屬之事尚未平息,一場風波又起。諫議大夫領十餘名諫官上書武皇,斥劉育昌以權謀私,豪奢無度,假借天子之威,欺壓百官,妄議朝政。奏請武皇嚴懲此人,以匡皇威。

凡高位者,皆有謀私,從前未必不知,說到底,一切在武皇許與不許之間。

劉育昌自然是立時叩首申辯,涕淚橫流地表忠心,武皇麵色未露不虞,隻叫他先起身說話。然而他這一起身,言官們卻跪下了,群情激奮,痛斥其為惑上奸臣。

此事敏感,朝中大部分人摸不清武皇意思,都斂聲不語,反倒是平日裏最精明的鳳翔突然開口,大大責備進言的言官,稱她們置聖上顏麵於不顧,枉為人臣,又對力援劉育昌,稱其數十年忠心侍上,其心可鑒,武皇是明君,既得武皇信賴,必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這一番支持引得劉育昌摸不著頭腦,正暗暗揣測之際,堂中的諫議大夫似是被激怒,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了一份罪證,呈與了武皇。劉育昌跪於座下,自是不能上前,罪證由另一側的梁少監接過,遞與武皇。

武皇本麵色如常,誰料隻看了一眼便沉了臉,待到閱畢更是勃然大怒,直接甩到了劉育昌麵前,道:“你且解釋!”

劉育昌顫巍巍地撿起文書,臉登時煞白,上麵的內容也很簡單,隻寫了他華京中的三處園子是何模樣,和贈與之人。

鳳翔聞言登時大變臉色,先是不信,而後便是痛心疾首,掩麵大呼:“我心甚痛,卿身負皇恩,豈能辜負陛下?又汙塗陛下清譽,行此等齷齪行徑?悲夫!劉監何以糊塗至此!”

劉育昌頂著一張淚臉,死死盯著鳳翔。

武皇心知鬧到這一步不能敷衍了事,便當場下旨徹查此事,特遣禦史大夫親督此案。

貪腐之案一出,旁事皆被擱置,連動兵一事也暫且不議,禦史台浩浩蕩蕩查了七日,本快要結束,然而卻在第八日出現了大轉折。

禦史台一無名小卒連著三日上書,檢舉禦史大夫與百官官官相護,為親近者掩罪脫身,又附上一份名冊,上有文武官二十一位,詳細寫了其攀附劉監的罪狀,內容詳盡,極為大膽,連子丞相也未能逃脫筆下。

這份奏書直到新任殿中監梁謹言上任才擺在了武皇的案頭,武皇閱過之後並未急著發作,反而遣梁謹言去將此人秘密接來,親自詢問。

當夜一位衣著樸素的女子被帶入紫宸殿,這是她第一次單獨麵見皇帝,舉止顯得有些拘束,行禮時也甚為慌亂,踉蹌著跪在殿中,拜道:“臣文成章叩見陛下!陛下龍體安康,福壽萬年!”

“平身罷。”武皇的臉被燈火晃得陰暗不定,“朕喚你來,想聽什麼,你可知?”

文成章跪在地上頭也不抬:“臣所言句句屬實,願為人證!”

武皇看著她,用尋常語氣問:“可有遺漏?”

文成章猛再一叩首:“臣鬥膽稟上,定安王亦曾牽連其中!”

武皇盯了她許久,意味深長道:“朕記得,你從前是定安王屬官。”

“正是曾被定安王強逼為僚屬,才發現了定安王曾私賄罪人劉育昌,奈何當日身不由己,不能上奏陛下,今承蒙聖恩,重得自由,絕無再瞞之理!”

武皇彎起眼,道:“朕感念你一片忠心,不會怪罪,然茲事體大,朕一時又尋不到合適之人……”

“臣願為陛下鞍前馬後!”

武皇終於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四日後朝會,文成章一身綠袍,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彈劾丞相、定安王、中議大夫、輕車都尉、等二十二人賄劉謀私,禦史大夫王成以權謀私,結黨禍政。

此言一出,舉朝嘩然,原本將要平息的事件陡然急轉,一顆無名石子投入宦海,激起千層浪。

武皇借此事發作,大加苛責,當朝扣押了禦史大夫王成,遣鳳翔親督此案,絕不姑息。一時間朝堂人人自危。

定安王稱病不朝,然未能躲過。武皇特下口諭對她大加責難,更稱她此前拒不領漠庭一事實為“居功自傲,藐視天顏”。諭特稱:“汝勾結朕身邊之侍,包藏禍心,此罪鞭百猶輕。但朕為人母,不忍苛汝之肉身,卻也不想輕輕放過,縱得汝不知天高地厚,故此命汝為副將,協將領軍,共赴漠庭,戴罪立功。”

“好一個戴罪立功。”風臨坐在椅上擦著長刀,嗤笑道,“吾常常佩服陛下,僅用四個字,便將吾複置於罪臣之境,使不可往變必往之,使不可為變必為之。吾戴罪去得那地,即便立了功也變成了無功,免去了封賞之患。且連姑姑都險被擼去相印,吾卻安坐府中,怕是外頭也有怨言吧?”

風臨停下手上動作轉頭問一旁的寒江:“你數了沒?這是一箭幾雕了?”

寒江執手立在旁側,垂首不語,並不敢失了禮節。

風臨轉回頭,望著眼前的人,笑道:“梁少監……啊錯了,而今該稱你為梁監了。”

梁謹言低眉道:“殿下何苦打趣奴。”

風臨笑了笑,一把將刀推入鞘,起身走到梁謹言身前,道:“你做的不錯,但也要小心些。近來吾不會再煩你,你且安心自保。”

梁謹言對她一禮,道了句:“多謝殿□□恤,然奴身並不足惜,但求效犬馬之勞。”

“宮中如何?……父親如何?”風臨詢問道。

“皇夫殿下如常,隻是藥吃得愈發多了。”

風臨歎了口氣,剛想再問,梁謹言便了然:“殿下放心,一應事宜皆有五殿下盯著,藥食也再三驗過,必定妥帖。況且皇夫殿下近來重理六宮事宜,權柄漸漸回籠,大可無虞。”

見她鬆了口氣,梁謹言又低聲問:“二位殿下托奴問您,對淨王一事如何看?”

風臨把刀掛在腰際,答得果斷:“絕不可。”

梁謹言複行一禮,道:“奴明白了。”

風臨道:“外頭人候的久了,恐會起疑,你且同他們回吧。一會兒吾砸點動靜送送你們,全當給你個交代。”

“多謝殿下。”

與此同時,皇城鳳洗池水榭,武皇正拿魚食飼魚,見池中魚爭搶之狀,不覺開懷大笑。長隊的侍從女婢在她身後低眉不語,也並不近前,與她並肩而立的僅有衛修容。

衛修容神色從來平淡,若旁人整日如此不免要被嘲一句假清高,但他容貌溫婉,柳目溫潤,配上這樣的表情倒給人一種恬淡的氣質。

他站在一旁也不多語,魚食沒了便默默舉到武皇手邊,風來了就替她擋一擋,披風皺了就伸手整一整,實在是個貼心人。

武皇今日似乎心情大好,喂完魚也衝他道:“近來物議如沸,你如何看?”

衛修容垂首道:“臣侍無知,不敢妄言擾陛下聖聽。”

武皇揮了揮手:“朕問你,便是準你講。”

他仍舊不肯:“臣侍不敢。”

武皇想了一會兒,又問:“琉璃婢愈發大了,朕前日去看她,見她一個人坐在窗邊吹塤,靜靜地練,不吵也不鬧。她還是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