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一女童昂首行在宮道之上,其錦衣華服,佩著金玉釵環,每行一步,便有一陣清越的金玉鳴響,急緩有度,十分悅耳。她身後跟著一眾侍從,浩浩蕩蕩,氣勢頗足。凡她所至,來往宮人皆行大禮,跪了一片。她似是司空見慣,隻淡淡“嗯”一聲。
一新來的宮婢見她遠去,悄聲問旁人:“這是哪位貴人?小小年紀卻這樣大的氣勢,竟需姐姐行大禮?”
旁人道:“快低聲些,這位是三皇女殿下!再恭敬也不為過的。”
宮婢聞言連忙收聲,心中暗暗詫異。
這世界女子內力大多強於男子,因而比男子更尚武,在絕對的實力壓倒下,女尊男卑倒是順應天意了。
因以女為尊,故而女子所生子女憑自己心意選擇男侍撫育,民間如此,皇家亦是如此。
隻是正夫有別於男侍,尤其世家大族的女子須得娶了正夫,誕育一胎後,才可與男侍生育。這是為了保護正夫的地位與權益。故而武朝男子都盼著做人正夫,為的是有一個孩子為保障。而正夫名下所養育的孩子,便是正經的嫡係。
這三皇女風臨之所以如此尊貴,也因她是當今皇夫的親生嫡女。
當今陛下子嗣不豐,隻誕育了五個孩子,而皇女僅有三位。如此金貴,風臨自然是眾星捧月般長大,更不要提她還有個頗受重視的長姐——嫡長女風繼。
背靠武皇、皇夫、皇長女三棵大樹,風臨就是武朝第一關係戶。放眼當今武朝,誰敢慢待她?
可惜的是,關係戶的日子著並沒有想象中逍遙,身為皇女雖享榮華,但也背負著許多期望,自記事起便日日忙於課業,早出晚歸,日日背書習文。要命的是武朝還尚武,她不管樂不樂意,都得隔三差五去舞刀弄槍。她年歲小,耐不住練武的苦,心中不喜。偏偏三棵大樹別的都慣她,就學習是絕不縱她,她是想躲懶逃避也逃不了。
眼下她剛結束上午的課,累得頭昏眼花,正往棲梧宮走著。想到今歲自己生辰一過,母皇便會為她請一位嚴厲的夫子專門教導,要同長姐一樣早出晚歸,小小的人眉頭緊鎖,重重歎了一口氣。
身後的侍女道:“殿下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歎上了?”
風臨搖頭道:“覺得真是好沒趣。”
正說著,天上忽飄起了細雪。風臨隨著旁人的話仰頭去看,一片雪花悠悠落在她額間,感受著薄薄的涼意在額頭散開,她突然咧嘴一笑,對侍女白蘇、寒江說:“離午膳還有些時候,不如去禦花園轉轉?”
白蘇有些為難,沒有說話,倒是寒江勸道:“小殿下,還是早些回去吧,皇夫殿下說不準在等著了。”
風臨玩心大起,哪肯這麼早回去,撒嬌道:“寒江,好寒江,吾實在悶得慌,就陪吾去一趟嘛,早些回來就是了。”
她站在原地不動,拽著寒江的袖子就是一通飛眼。小孩子撒嬌總是磨人的,寒江望著她閃閃的眼睛束手無策,心一軟便點頭同意了。
一行人七拐八拐來到了皇宮後園,這兒已積了幾場雪,皚皚一片。一旁淩寒園大片的梅花已開,點點幽香,令人心怡。
風臨一到這便似脫韁的野馬,嗖一下直奔淩寒園而去,在梅林間繞著圈的跑,兩隻手不停地揮來揮去,活像一隻歡快的小鵝。
“小殿下!您慢些!”身後的侍女們追著她邊跑邊喊,風臨見她們來追,撒腿跑得更快了,笑道:“來追呀!追到了吾就回去!”
寒江和白蘇倆貼身侍女嚇得臉都白了,這小殿下要是摔一下,她們腦袋還不滿地滾?趕忙上前去攔。那風臨跑到禦花園裏寬闊的一處,一猛子紮進雪裏,歡快地打起滾來,嚇得白蘇叫道:“小祖宗!您這是做什麼?!”
寒江則二話不說幾步上前,一把將她從雪裏抱出來,抓住她衣袖急忙忙地拂雪。
風臨滿頭雪花,對她道:“吾方才厲不厲害?”
“厲害,好厲害的。”
“那你放開吾,吾再玩一會雪。”
寒江低著頭撣去她鞋上的雪,輕聲道:“殿下,恕奴婢不能聽從。這幸好是後園,沒什麼人,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您會被訓斥的。”
風臨一想到她母皇,不禁打了個寒顫。
白蘇追過來,趕忙把手裏的披風披到她身上:“小殿下可是冷了?”
風臨笑道:“已經披一件鬥篷了,怎會冷?都怪寒江嚇吾。”
話音未落,卻聽得不遠處梅林傳來一陣沙沙聲,似有人影閃動。那風臨一驚,心想可別是禦前的宮人,被他們看見定要告訴母皇,趕忙跑過去準備“封口”。
她踏著石路穿過幾棵梅樹,定睛一望,原是一位小男童立在雪中。
他一身銀華立於潭邊,垂眸望著麵前的小潭,潭麵已結起冰層,素色倒影印於潭中,遠遠望去一明一幻,似是仙鶴臨水,美的不真切。
風臨盯著男孩的臉,不自覺朝他走去,踩得雪聲沙沙。
似是察覺到有人走近,他輕輕抬起頭,水一般的目光透過白梅與風臨對視。
好美。
一抬眼間的風華,竟壓過了禦園雪色。
男孩披著沒腳的白羽紋鶴鑲邊的綢錦鬥篷,通身清雅,一襲淡衣,簇擁交錯的白梅間透出他的容顏,點點素華襯得他膚白勝雪,唇如朱丹,薄雪輕輕停在他的睫毛與烏發上,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顫動。
天地仿佛靜止在這一刻,風臨呆呆看著這幅美人畫,愣在他溫瑩的眸光中,全然忘了其他。
他忽低下頭,薄雪從他的眼睫和額發滑落,打破了靜止的畫卷。
風臨一下回過神來,一揮衣袖道:“何人在此?”
男孩低著頭輕輕行禮,回道:“拜見皇女殿下,請恕小人失禮之處。”
風臨笑道:“無妨。你且答話。”
他再次行禮,答:“回稟皇女,我是子丞相之子,今日母親受詔入宮,攜我一同拜見聖駕,路上母親突然不適,命我稍稍等候。因母親久久不歸,想去尋她,反迷路到此,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說完他再次作揖,風臨歪頭打量著他,覺得他一板一眼的模樣十分有趣。她笑道:“說了無妨。吾乃三皇女風臨,字為雲逸,你喚吾雲逸就好。說起來你也算吾堂兄弟,不必如此多禮。”
男孩仍作揖回道:“殿下抬愛,小人愧不敢受。我名為子徽儀,尚無字。”
子姓是武朝大姓,當今皇夫和丞相便出自此族,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這位小公子也算是出身名門,雖然年幼,但從他言行舉止也能看出家教之優良,一舉一動甚是妥帖,行的宮禮也全無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