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歡閉門數日才勉強點清財物,等推開房門時,莫名有種浸黑暗中的人重見天日的感覺,呆站著望樹,許久之後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盡琢磨些汙糟事了,感覺自己也跟這衣服一樣染了一身的黑,她有多久沒去看市井中的故事了?那些無關政治鬥爭的人,今天因為鄰居的出糗發笑,明天鄰居因為你出的糗發笑,待到年終相互拜賀時,細細點數起來,再次樂作一團。
京都裏的故事又變成什麼樣了?城東的茶點鋪出新品了嗎?那隻蠢鴿子找到她悄悄藏在沿下的飼料了嗎?母親的身子養好了嗎?那個瘋女人會因為不滿而給他施壓嗎?
白歡隻覺自己心底仿佛與南邊的那個國度連了線生了根,輕輕地牽扯著她,讓她的心止不住地發酸,望著忙碌的身影,輕輕出聲問道:“你們想京都了嗎?”
四個侍衛齊齊扭頭,然而他們還未及反應,一人已經聲音洪亮而激動地答了:“想!大人,咱們也要回去了嗎!”
白歡不解:“也?”
“啊,您多日未出,可能不知道,咱們的使團三日前就已經回去了,因而……”回話的侍衛頓了頓,有些戲謔地往楊牧身上瞥了一眼,“您才能在這個時辰看到楊牧。”
白歡會意點頭,看來是真走了,否則,想在院子裏見到這家夥可不容易:“哎,這走得也太快了。”
白歡退回房中,衝幾人招了招手:“你們先別忙了,進來商討。”
隻見房間中央放了兩隻硬木箱子,一隻裝著她用棉布仔細包好的各色礦石,另一隻裝著北齊各式各樣的土特產。
這一個是給承澤的禮物,一個是給慶帝拍馬屁的。
“這箱帶回去給承澤畫畫用,這箱……你到時將我的信給承澤看了,他自然就知道該送誰了。”說罷,白歡又掏出一封信,仔細夾到箱壁上的夾層裏去,“讓承澤連著這封信一並送出去。”
“再帶句話,就說,臨行前商量的事情十分順利,叫他盡管放心。”白歡將兩隻箱子合上,再次叮囑道,“箱子裏的東西並不是絕對緊要的,路上要是遇到盤查,隻管讓他們隨便看,但這句話一定要帶到。”
四個侍衛跪地領命,起身便回去收拾行李了,白歡摸摸下巴,覺得這幾人要是即刻出發,運氣好了說不準還能蹭一蹭自己使團的隊伍,貨物的安全性也能提高一些。
匆匆忙忙又揮筆寫了張字條,給那四人送過去。
四個侍衛在院裏一通忙活,兩刻鍾後便不見蹤影了,隻留小楊一個還坐在院中發愣,見白歡收拾了包裹出來,他幽幽道:“怎麼回國的差事不算我一個?”
白歡伸手給他拋了兩個包袱,道:“你跟我走一路,嗯,還要再回來的那種。”
又回身檢查了一遍,確認幾個房間裏都沒有留下什麼容易引起懷疑的東西之後,就鎖門走了。
他們走的是來時的方向,隻不過走水路的時候搭了一個江南商人的船,那船不入儋州港,而是一路搖搖晃晃地南下,將他們帶到了江南。
尋路去信陽的途中,她還很有閑情地觀賞了一下沿途的風光,隻不過進入信陽的地界後,她就隻盯著那些個視線盲區與隱蔽山洞瞧了。
幾日之後,她終於挑中一處高山,那種光是看上一眼都壓迫感十足的險山。
白歡上下逛了幾趟,確認整座山都沒有人居住後,就往楊牧手裏塞了一把鏟子,將他趕上山挖坑去了。
她自己則是將早就數好了的財物丟進某個精挑細選的天然溶洞中去,然後坐在那視野極好的山峰頂上,將附近的河流走向、樹木種類、日光照進山洞的時辰、山形特征等等一一記下,開始苦思藏寶圖的加密方式。
幾個時辰後,她給山裏挖土的小楊送了一箱用途不明的東西讓他埋了,自己則回到山頂繼續作畫。
對於畫畫這種事,她其實沒有太大的信心,但誰叫大慶的地圖一向拉胯呢,就連小楊手裏那張來路似乎比她的更正經些的地圖都那麼抽象,說實在的,山水畫什麼的她的確不敢造假,但如果隻是這種水平的東西……她還是敢的。
入信陽城,周遭路人們的武力值似乎都抬升了一個層次,公主府周邊的防衛力量更是比她過往所見過的都要嚴密,暗裏似乎還有不弱於她的九品高手坐鎮,這讓原本想隨便打探一下就把圖紙藏到對方府中的計劃落空,灰溜溜縮回了客棧。
守得那麼嚴,難不成那老女人回封地了?
她翻開自己很多年前寫下的小冊子,發現還確實是有這回事兒,因為長公主把手伸到了監察院,犯了慶帝最忌諱的事,所以就被給趕回封地了,可做成這事兒的範閑沒跟她提過,她也就給忘了,以為對方還在京裏呢。
白歡見過公主府的情況後,便不敢再往深了看,隻裝作是無意路過的行人一般,從城這邊的市集繞到了城那邊的市集,到處閑晃了好一陣,才回到客棧去,然後隔著窗紙悄悄望著客棧外那幾個,不知為何就盯上了她的尾巴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