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嗯,來了。”
餘明家揮了揮手,警衛參謀遠遠地走開去幾十米,站在一棵椰樹下如雕塑一般靜候起來。
在另一張躺椅坐下,餘明家遠遠地眺望海天,卻是沒有說話。太陽傘下進入安靜祥和的狀態,隻有那海風徐徐海浪嘩嘩的聲音。偶爾一群海鷗追逐飛過,接著很快湮沒在海麵之上。
顯然極少人能夠明白,兩個曾經劍拔弩張並且其中一個還對另一個開了槍差點要了他的命的人,可以做到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
“鄭凱韻沒死。”
當天際出現一團烏雲的時候,餘明家才啟口,沉聲說道。
李路說道:“我知道。”
餘明家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來,調整了一下姿勢,麵對這半坐半臥的李路,說道,“我的槍法不如你。”
淡淡地笑了笑,李路說,“結果一樣。”
“但是如果那一槍我偏得更厲害,你就會死。”餘明家說。
李路說,“我還活著。”
餘明家昂了昂頭,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聞到濃鬱的海腥味。
“李路,你我處於不同派係,治軍理念有所衝突,但是我很欣賞你的為人,也很佩服你所做的事情。”餘明家說道。
這似乎是他們之間第一次以這樣的狀態,談論這樣的話題。過去一個多月,餘明家來過幾次,但都是純粹的看望問候,從不談政論軍。
李路微微偏頭看了一眼餘明家,說了句:“謝謝你的手下留情。”
緩緩搖著頭,餘明家深深歎了口氣,說道,“我僅是不願意看到國防軍損失一名天才。五年前,你在莫斯科,遠東,外蒙,所做的事情,是我等不敢想象的。你死了,對國家對軍隊百害無一利。”
無奈地輕哼一下,餘明家說道,“隻是,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一次你我重現當日之情景,我不會留情,希望你也不要手軟。”
掃了眼餘明家,李路拿起香煙點了一根,慢慢地抽了兩口,煙霧隨著海風橫著朝後飛散而去,他說道,“我十八歲參軍,到今年整整七個年頭。兩次負傷,兩次被自己人打傷。第一次是在南疆,被哨兵誤傷。第二次在南港,由你來完成。”
淡淡一笑,李路說道,“事不過三,我很希望沒有第三次。”
“隻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餘明家說。
李路看著餘明家的眼睛,“所以你永遠隻能是一個中規中矩的軍人。”
餘明家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卻無言以對。事實如此,他的確做不到像李路那樣,跳出山頭框架,擺脫利益關係的束縛。
每一支軍隊都有它本身的淵源,每一支部隊都有他的根源。忘卻這些放棄這些,便會成為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在一個特別注重繼承的帝國,忘本,等於背叛。國防軍從誕生之日到現如今,每一支部隊的存亡,都是一次激烈而血腥的內部肉搏。而幾支部隊為了爭奪一個曆史根本,拚搶得頭破血流亦是正常不過。
放到餘明家和李路身上,前者代表的是激進派,代表的是一群更加傾向於參考西方發展方式的人,而餘明家在他們當中,是名副其實的後輩,是眾多大佬們經過妥協推出來的新一代代表人物。後者呢,毫無疑問是務實派的代表。這一派之中,更多是老派將領,他們深知國之根本在哪裏,無論經濟體製改革還是國防建設都應該穩步快進,而不是盲目的大步邁進。
關鍵在於,餘明家在本派係中的地位,遠遜於李路。無論家族背景還是個人地位,他都完全的和李路不在同一個檔次。如果說李路今天的地位和成就大部分是靠自己的先知先覺和個人能力拚殺出來的,那麼餘明家基本上算是激進派的一個代言人,僅此而已。
於是,最根本的區別便在於——在務實派中,李路已經成為領軍人物,盡管資曆相對老人們還稍顯淺薄。而在激進派中,餘明家還隻是停留在木偶的層次。
因此,對李路來說,他可以左右事態的發展,而餘明家隻能被身後的老人們左右他的發展。從701團的建設到外蒙的回歸,餘明家真正做成的事情不多,但他收獲的卻是最多。這已經說明了二人的區別。
然而,在李路看來,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餘明家都會是他唯一的真正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