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剛用完膳,衛氏便讓院裏的婆子來催了,說是馬車已經備下了,唐琬換了身輕快的衣服就要領二人出去,香蘭支支吾吾的說不想去,問了才知,原來衛氏和她不對付已久。
唐琬剛嫁過來的時候正值冬季,天兒最冷的時候,不止晚上,連白日裏冷的時候也要燒炭的。每個院裏燒的炭都是有固定份例,提前一周去領下一周的。
那日正下著大雪,香蘭撐著傘照常去領份例,到了地方,卻發現自家框裏的炭少了一半。一問管事的,才知早被大娘子屋裏的禾兒抱走了,說的是含翠居屋子大常漏風,再加上主君畏寒,得多燒些,管事又不敢攔隻得放了出去。
香蘭哪裏能忍,剩下的炭都沒領便去找禾兒理論,誰知禾兒處處拿大娘子來壓她,動輒便是要叫她吃板子,她又是個膽小的,跑回去告訴了唐琬,唐琬並不在意,隻說合歡居院子小,半框子炭夠了。
後麵又多次因為這事吵架,直到天氣暖些才停。
現在衛氏搖身一變成了延福居的女主人,若是見了她,還指不定怎樣羞辱呢,香蘭自是不會給她羞辱自己的機會。
香蘭不願去,遇春雖點頭了卻也是一臉的不情願,她倒沒有那衛氏有結怨,純粹從心底裏瞧不上這樣的人罷了,隻是自己若再不陪著,自家姑娘身邊沒個可心的人,她不放心。
唐琬自來到這裏便沒出過幾次門,還都全奉獻給了雲林觀。如今得了機會出去見見古代城裏頭的生活,自然是不會放過,壓抑住內心的欣喜腳步不停地拉著遇春往前院走。
馬車處圍了七八個人,烏泱泱的一片,正中間站著一身珠光寶氣的女子,打幾十米遠的地方唐琬就看見她衣裳上的金絲閃出來的金光了,湊近了一瞧,正是衛氏。
一身正紅色金絲壓花妝花褙子,頭上更是簪了一堆的珠釵,恨不得將頭上都給插滿了,十六七歲花一般的年歲,小臉上覆了一層厚厚的脂粉,活脫脫的老了幾歲。
暴發富心態了,唐琬表示很理解,前幾天還是微若塵埃的,現下得了勢可不得出來走兩步!
唐琬上前見了禮,笑著說了句好,衛氏原等了一會兒有些不高興,瞧著唐琬這樣懂禮數,想起唐琬並未告發那日假山處的事,心裏滿意的很,立馬也是擺起了長輩的派頭,一臉和氣的拉過她的手,笑道:“有你在,我鬆快多了。”
唐琬點了點頭,跟在衛氏後頭也上了馬車。
秋日裏的日光不烈,衛氏忙著炫耀,車窗上的簾子就沒放下來過,陽光直直地落在坐在側邊的唐琬的臉上,暖洋洋的直發困,快要睡過去時又被衛氏叫了起來,這才發覺馬車早就停了。
下車後,衛氏在前頭走著,唐琬就老實地跟在後頭,等到衛氏舉起東西詢問的時候再時不時地搭一句‘很合適你’,便能糊弄過去,她正好趁著衛氏大肆采買的時候細細打量這裏——臨安城最繁華的地方。
寬闊的街道上車馬粼粼,行人如織,道路兩旁的店肆林立,掛在店鋪飛簷下的旗幟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唐琬的耳邊被各種聲音填滿,梨販子的叫賣聲、首飾鋪子夥計的吆喝聲、勾欄瓦舍裏的遊樂聲和遠處時不時傳來的一聲馬嘶長鳴。
此刻隻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她看著身邊穿行而過的一個個麵孔,手裏拿著糖人兒滿街裏跑動的孩童,身後追趕著罵街的婦女,顫顫巍巍付錢的老嫗,或笑,或怒,或愁苦,鮮活生動,再不在是曆史書上的寥寥一筆。
唐琬一噎,鼻頭微微一酸,時至今日,她才真正發覺,自己見證了曆史,也成為了曆史。
“姑娘在瞧什麼?”遇春歪著腦袋朝她看的方向四處張望,沒看見稀奇的,便問道。
唐琬回了神,笑著搖了搖頭,遇春哦了一聲,然後暗暗地指了指身後的衛氏,叫唐琬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