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料峭日已過,陽春吐露出了眉角。
新年的紅燈籠還未褪色,在微風中起伏,燕子攜枝簷下築巢,丫鬟提裙廊下跑,整個侯府,盡顯生機。
閣樓小窗處,一個身著鵝黃春衫的妙齡女子正杵著額小憩,忽見一隻遊隼破空而下,直直的落在了桌麵上。
隼撲哧了幾下翅膀,見人沒醒,又用頭小心翼翼的去蹭那露出的半截細白腕。
睫翼微顫,露出雙茫然的眼睛來。
侍女白芷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小姐?”
洛宴寧視線在屋內轉了一圈,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隻覺得恍惚。
她疲憊的按了按額,擺擺手:
“不礙事,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你先下去吧。”
白芷還欲說話,就見自家主子又閉上了眼睛。
窗外的暖陽鋪了滿身金黃,本是暖意洋洋的日子,洛宴寧卻是無端生出了幾分冷意。
她又做了那個噩夢。
洛宴寧,大周戰無不勝的鎮北侯幺女,雖自幼喪母,卻又得太後垂憐,幼時起便養在太後身邊教養,往上還有三個嫡親哥哥的疼惜。
不僅如此,她還生得一幅美人顏,玉肌骨,有大周第一絕色之稱。
教養學識皆為上乘,才貌雙絕,乃是實打實的天之嬌女。
自及笄以來,往來求親者,連綿不絕。
這其中,大周的五皇子乃是一眾桃花中的遙遙者。
五皇子容瑜,溫文爾雅,恪守禮數,舍得下身份,放得下麵子,為博美人笑,散千金,搜天下奇珍異寶,皆送於侯府。
詩詞書畫,必親勞親為。寒冬臘月,也能因她一句想看蝶繞梅花,不惜踏遍南方,為她造一幅冬日蝴蝶戲花景。
投其所好之人不少,但是能做到如此地步,卻獨獨他一個。
他總是溫煦的笑著:“我一見姑娘便心生歡喜,想來自是前世便修下的緣分。”
別人說這話,洛宴寧定會覺得酸溜溜的好生無趣,可不知怎的,看著那雙溫柔的眼睛,她又覺得,偶爾聽聽,還是別有一番滋味。
婚配年紀,貴女自是逃不開聖上賜婚,但礙於太後寵愛,當今陛下給出了不少的人選。
但是這其中,沒有容瑜。
容瑜的生母早些年是貴妃身邊的醫女,陰差陽錯的上了龍床,貴妃眼裏容不得沙子,便在醫女生產之日,讓人留了皇子,把醫女給沉了井。
恰逢貴妃此時無子,便把容瑜收做了兒子。
第二年,貴妃誕下親子,容瑜成了個尷尬的存在,聖上不憐,貴妃忌憚,兄弟殘害。
雖是不受寵,但好在他本人恪盡職守,一身高風亮節,從未讓人抓住半分把柄。
夾縫求生,倒是也安安穩穩的到了現在。
這次的賜婚人選之中,沒有容瑜,卻有貴妃的親子。
那是容瑜第一次越了禮,行了小人行徑。
那日大雪日,洛宴寧看著站在自己窗外的人,振落的梅花鋪了他滿肩頭,白雪皚皚之下,他立於其中,不染風雪,隻帶花香。
容瑜說:“你若是嫁我,我必保你一身榮華富貴,阿寧,我不納側妃,此生唯你。”
她低估了一個落魄皇子的野心,也高看了他一身的溫潤儒節。
爭儲之戰,她鎮北侯滿門竭力輔佐容瑜入主東宮。
他卻轉而娶了兵部尚書女為側妃。
容瑜聲聲懇切,“阿寧,我也是迫不得已,你明白我有諸多苦楚……”
他說:“葉茵是個溫柔懂事的人,你們定能相處愉快。”
彼時他們已經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福禍相依,鎮北侯府已經沒了退路。
可容瑜登上皇位,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下令親兵在鎮北侯帶其子回京途中,剿滅全軍,不留活口。
洛宴寧在他寢宮外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最後昏死過去,也沒有換來一道暫緩徹查令。
全天下人都在傳,鎮北侯狼子野心,昭之若揭,率其子突然回京,乃是謀奪容家江山。
隻有她知,回京令是容瑜下,許的是念他們父女兄妹許久未見,千裏昭昭來之一聚,誰曾想,卻是一道殺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