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浴室,何然已經在等我了。他坐在簡易的椅子上,桌上放著我點的外賣。
我向他頷首,也坐下來,打開包裝。“給你也點了一份。”我沒有看向何然,隻是低著頭把飯盒擺放整齊。
在最初的烈火焚身的激情後,我們各自在水的衝洗下冷靜下來。起初誰也沒有說話,我麻木地咀嚼著飯粒,在口中感受它的形狀,再用牙齒把它擠壓,碾碎。
我翻出遙控器,把電視打開,調到音樂頻道,試圖增加背景音讓氣氛稍稍沒那麼尷尬。音箱傳出慵懶的jazz,它緩慢的節奏帶著拉鋸的意味,蕩來蕩去,仿佛我們馬上就要開始推杯換盞,戴著麵具相互說著違心的謊言。
如芒在刺莫過於如此。我悄悄抬眼看向何然,他的睫毛纖長,雙眸低垂著,難以看出他的心事。
我們在發生之前的關係甚至還沒到曖昧,非要說就是幫過忙的普通同學,情感明明在升溫了,可這一下把我們之前也許能慢慢培養出的正常的愛直接變成了性。可這次還不是因為他自己的原因?而我又正好是他那個唾手可得的發泄對象,水到渠成了。
那他呢?他的態度是什麼?
我眉毛越皺越緊,終於還是開口了。
“接下來怎麼辦?”
何然動作頓了頓,看起來是被噎到了。
“你想和我在一起嗎?”何然抬頭,一字一句斟酌地問道。我看向他的眼睛,並不是少年對待喜歡的人那樣甜蜜而緊張的表情。
除此之外我什麼都看不出來,我也不想看明白。
“你呢?”我反問,把問題拋回去。
藍調音樂還在不知疲倦地演奏著,輕鬆而優雅。我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卻感到仿佛有無數蟻一分分地齧我全身的骸骨,像一把刻刀細致綿密地雕,把我一寸寸的皮肉卸下,化作多餘的粉末。
我的發尾還沒有幹,洇濕了背。冰涼的觸感,從表皮慢慢滲入內裏。
我等得太久了。其實也不過幾秒鍾,但我已經曆了從遠古到現代之間的萬萬年。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通俗地講來也不過是這個含義。
他說:“隨便。”
我愣了。
我說,那行吧,先這樣。
之後我們都默契地沒有再說起這個話題,我們從高中生活聊到新大學的配置,從文藝電影談到漫威英雄,從星巴克的咖啡說到哪家自助餐最好吃。我們談天說地,甚至把自己平常不會吐露出的真心話也都一一交代。當然,除了情感問題。
我們興趣愛好相投得讓我有些驚訝,三觀也竟然還蠻契合。這其中當然也有我故意的迎合,但論到底我們確實能感到同類人的惺惺相惜。
這樣避重就輕的聊天似乎讓何然很享受,聽到我講的笑話他也會暢聲歡笑。我們各自舍棄了部分東西,換來了短暫的安然無事。
相互告別後,我回到宿舍。
天大的事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在日常裏發生了。原來很多事情真的就隻是一瞬間的事。不知怎麼,我有些悵然若失。
打開手機,一條新朋友信息躍入眼簾。
好友申請:你好,我是溫蘭。
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