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雁南歸所說的,消息傳到了帝京,陳家立刻按照王大虎所說的派人趕往漁陽道驛站,然而那裏已經是一片焦土。
李景耀率領的北鎮撫司連夜趕往調查,將結論上報給了皇帝和太後,死者,男性,著官服,火場窒息,吸入大量煙灰而死。疑似林彥回。至於淑嘉,依舊不見蹤影。
太平了兩個月的慈寧宮,皇帝與太後再次爆發了爭吵,太後情緒激動,頭風發作,連夜傳召太醫,意氣風發的禦史們上書勸諫皇帝恪盡孝道的同時,也不忘暗戳戳攻擊寧遠侯,懷疑林彥回之死和他有關。
而更為悲傷的是陳家和林家,崔氏聽說在漁陽道的驛站裏尋見,終於振奮精神,連夜收拾,不想卻又是噩耗,一夜之間,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枯萎憔悴,而瑾言原本有起色的病,也一下子拖到了六月,盡管趙淑貞連連調製藥飲,也依舊沒有脫了病根。
連月來,陳宅上下都籠罩在悲傷的氣息之中,連頂愛熱鬧的夏小娘,說話時臉上都不敢帶出笑意。其實她沒那麼悲傷,但此刻如果她不悲傷,似乎都不合群,顯得怪沒心沒肺的。
到了六月六這天,明晃晃的日光照下來,閃了人的眼睛。北方的夏季又幹又烈,磚塊曬得發白,地上嘩啦灑過了一層水,很快就又幹了。
“今兒是曬書的日子,吩咐他們把櫃子裏的東西收拾收拾,鋪出去曬曬幹淨,二姑娘院子裏的也要曬,你去看著,仔細她們院裏的人手腳不幹淨。”瑾言吩咐著寧琅,屋裏太悶了,這一陣子甚至沒有什麼人的聲響,寂靜裏慢慢長出絕望,這樣下去,人要憋瘋不可。
總還是要往前看的。
她交代著,蕭元慎過來了,下人們都避開了,心道:皇帝倒是真拿這兒當自己家了,一個月裏,隔不了五天就要來一回。
這消息早傳開了,哪家貴女還樂意參選,巴望著當這倆人之間的那根棒槌?
太後發愁,言官們看著生氣,原先極力主張要在勳戚裏采選的皇帝,反應平平,甚至還有些高興,似乎正樂得如此。不過因宣府戰事的影響,這事情倒是沒有引起大波折,畢竟百裏之外正在打仗,禦史再缺心眼,也不至於在這個節骨眼挑剔皇帝和首輔的家務事。
蕭元慎看看院子裏石桌上曬的書,故意捂著鼻子,嫌惡地哎呦了一聲:“還曬呢,這些破書趁早拿去廚房燒火吧,或者拿去茅廁當擦屁股紙使,再曬也去不掉這股子陳腐味兒。”
瑾言坐在夏蔭底下,闊大的芭蕉葉影子正好覆在了她的身上,她撇撇嘴:“你屬狗的,鼻子比淑嘉的還靈。”
“噯……怎麼說話呢,你說話越發沒規矩了。”蕭元慎端正了姿態,卻不惱,走到跟前問著,“熱不熱,我叫內官監給你送些冰來。”
“我還病著,哪吃得了冰?”
“不吃,放在屋裏,風吹著,地兒也涼快。你坐這兒不熱?”
“心靜自然涼。”
蕭元慎順勢靠了過來。
瑾言挪了挪窩。
他皺眉:“噯,你幹嘛?”
“你靠著我,我熱。你像個大火爐子。”
“那是你心不靜。”蕭元慎知道她最近心思重,故意拿話逗她解悶,“怎麼,我一坐過來,就叫你那顆心蠢蠢欲動了?”
這話沒皮沒臉,真是叫人沒臉聽。也不知道是哪個小丫鬟,在廊下站著,聽到耳朵裏,由不得噗嗤一笑。
瑾言又羞又惱,將他搡到了一邊:“放屁。”
蕭元慎笑笑,展開灑金扇,為瑾言輕輕扇了起來:“逗你玩的,消消氣。”
他又問瑾言藥吃過了沒,瑾言有些不耐煩:“你和趙太醫一樣了,天天催著我吃。我知道這病根在哪裏。”
一句話說得蕭元慎陡然心虛了起來。是啊,他知道這病根在哪裏,某仲文的消息過來了,淑嘉沒有死,眼下已經和林彥回到了漢中,不久入川,一路各地吏治情況他也皆有彙報。
然而這裏頭勢力盤根錯節,他如今是布局的人,連母後那裏也是一個字沒有漏,若是不能用假情報騙住雲南的勢力,為宣府戰事爭取時機,到時候雲南、宣府兩路夾擊,內憂外患,京城危急。
所以自己已經秘派心腹,告知林彥回,命他潛入永寧府和平西將軍彙合,穩住雲南局勢,待宣府的戰事平了,他再騰出手去剪除莽家以及蓄勢待發的雲南王。
隻是這一切都是他與首輔謀定的,為了叫局中人動真情演好戲,他全部瞞在了心裏。可是看著瑾言難受,他心裏也揪成了一團,就快要橫不下心去時,趙淑貞從崔氏那裏過來了,她背著藥箱,剛給崔氏那頭看完。
瑾言也覺得氣氛有些沉悶,打趣道:“趙太醫成了我們家的常客了,看我們這一家子,三災六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