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之後,不少人都離開他們的座位來向廣寧王和謝長度祝酒。

謝晦如本來想借機溜走,無奈謝長度經過武昌那一嚇無論如何都不肯讓他亂跑,廣寧王也笑著說:“今日我作東道,揚州城的名士巨賈都在這裏了,你今天見了,省得以後不認得,又要重新見禮,那樣才麻煩呢!

他雖然覺得呆在這裏聽那些千篇一律的誇讚,端著一張笑臉很累,但見到李元昭這麼說,也跟著留下來同各位家主,商號主人見禮,等到了許多諸如“麒麟”“鳳雛”一類的誇獎。

其實他們敬酒,向來都是來人滿飲一杯,李元昭和謝長度抿一小口,但架不住人多,尤其是謝長度還幫李元昭擋了幾杯不能不喝的,已經有些不清明了。

等青娥散去,宴罷將歇的時候,謝晦如正欲叫人扶起謝長度離席,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隻見剛才他招待過的千秋記主人吳虛玄正在和廣寧王交談。

李元昭見他轉過頭來,笑著把話拋給了他:“吳先生說請你去他資助的義學上課,你是怎麼想的呢?”

謝晦如看了一眼廣寧王,發現對方並未不喜,甚至用了對一個商人吳先生這樣的稱呼,於是順水推舟:“我這個人喜歡不尋常的東西,吳先生資助的義學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嗎”

吳虛玄笑著拱手:“義學的朱先生是東海徐氏徐傳師的弟子,隻是他一貫主張有教無類。學生不論出生,都要由他本人親自考試,隻要通過不必束脩就可以入學,每年還有一筆米糧可以支取。隻是謝公子怕是用不上。”

揚州之地多商賈,然而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商人最賤。在漢代,甚至不能衣帛穿繡。

謝晦如抬頭,看了一眼廣寧王,然後對著吳虛玄說:“佛教說眾生平等,就算我不缺,先生也不能不給,倒是先生請我去上學,隻怕還是希望我做個表率吧。”

吳虛玄點頭,誰不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呢:“我最初開辦義學,是秉著有教無類的意思,希望商賈,平民,世家能共處一室,然而除了我自己的兒子和外甥,就是商賈都沒有願意前往義學讀書的,都覺得好像去了就低人一等了。就算是仰慕朱先生名聲,也是給他高額束脩,請他到府裏上課。”

謝晦如點頭,又看向身旁的廣寧王,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也深不可測起來:“先生的用意我明白了,世家把持朝堂將近百年,平民子弟沒有進身之路,商賈雖富而賤,隻是我有一點愚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廣寧王也側過頭來看他,頷首道:“說吧,這裏沒有別人。”

“一座義學改變不了什麼,但是她可以有千千萬萬的學生,學堂裏坐的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學堂裏教的什麼。”謝晦如說。

“若是學堂裏依舊以《禮》為綱,試問那些學生有幾個會覺得士庶之別不該存在,就算他們有所成就,也終究是飛星燭火,甚至可能反而成為士庶之別的維護者。”

吳虛玄和廣寧王都微微點頭。

廣寧王撫掌道:“不錯,然而朝廷選事,以《禮》為上,若是想要改革,除了人的思想,還要改革選官製度。”

吳虛玄也笑著捋自己的胡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