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差當了一段時候,日子還是過得很平順。
當值的時候按部就班的做事情,下了值偶爾和朋友們兄弟們敘敘舊,喝一點小酒,去探探京城好吃的店子。
日子就這麼樣過,平順,充實,而歡愉。安逸到浣煙在請裁縫給他製冬衣的時候才驚覺:“公子這是長胖了?”
尋鳶有些訕訕的摸一下自己的鼻子,“浣煙,日後廚房不必弄那麼多樣菜色了。”
尋鳶向來單薄清瘦慣了,便是浣煙無意間說了他一句“胖了”,他心裏也難受極了。
“公子賴到我頭上來,”浣煙攏著袖子看裁縫量他的肩寬腿長,“分明是公子在外麵胡吃海塞到好晚才回來!那麼晚的去吃大魚大肉,不長胖才怪呢!”
“浣煙!”尋鳶被她戳著了痛處,又委屈又懊喪,像一隻被踩著了尾巴的貓。
“大人哪裏胖啦?這身材瞧著分明就是正好!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裁縫一邊量著,一邊笑嗬嗬的打圓場。
尋鳶被這麼一頓誇之後,心裏多少好受了些。但被浣煙敲了警鍾,尋鳶之後的日子也不敢再怠慢,每日閑來無事就把畢方師父賜給他的那把青冥刀拿出來,在府裏一方空地上舞。
浣煙夥同著另外幾個仕女躲在門檻後麵看他,捂著嘴偷偷的笑。
明帝偶爾會召見他。反正尋鳶任著執戟郎一職,兩個人隔得近。明帝什麼時候想起他來了,想見見,隻要招招手的功夫,不消兩炷香的時間尋鳶就能走到明帝麵前去。
也不知明帝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是彌補嗎?覺得自己虧欠了他的?還是就是隻想看看他?
尋鳶不去揣摩。總而言之,他的一張謫仙麵孔比北魏的宮牆還要厚,他的心境比磐石還堅定,比寒潭還冷清,隻要明帝覺得兩個人相對無言沒什麼尷尬,那麼他在明帝對麵幹坐著一言不發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每次招呼他“過來坐坐”都隻是給他沏一壺茶,找不著什麼父子之間的共同話題可以聊聊天,每次都是看著他把茶喝完了再揮一揮手,招呼他,“你先去忙吧!”大抵也挺讓明帝臉上掛不住麵子的。
一代帝王文韜武略,還少有這麼憋屈的時候。
於是乎明帝不知得了誰的指點,還是自己想出了別的法子,從最開始的邀請尋鳶在辦公時間喝茶,慢慢地變成了邀請尋鳶在辦公時間和自己下棋。
本來嘛,琴棋書畫詩酒茶,乃人生七大雅事,隻可惜尋鳶與明帝都不是什麼經常下棋的人。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倒是恰到好處詮釋了什麼叫“半斤對八兩”。
尋鳶是從小到大都幾乎沒有下過棋的。不光如此,他身邊的人還都不下棋。所以這番對弈倒有點像是棋藝啟蒙,明帝告訴了他規則,他落一顆子停頓一下,問明帝一聲:“這樣下是合規矩的嗎?”
“嗯,是合規矩的。”明帝摩挲著他的下巴,看上去一臉的高深莫測,但實際上他心裏也不知道這一顆子落在此處合不合規矩。不過這北魏的所有規矩不都是他定下的嗎?所以隻要他說了合規矩,那就必然是合規矩的。明帝自己替自己自圓其說了之後,心滿意足的繼續下棋。
明帝不善下棋,這一點是朝堂上以及宮殿裏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他早年的處境很艱辛,沒有這麼多閑情雅致去下棋,去彈琴,去修身養性。等到登了太極,所有的擔子又都全部壓到了他的身上,每天都是處理不完的公事,批不完的奏折,更沒有這個閑工夫去琢磨怎麼下好一盤棋了。
好在尋鳶和明帝兩個人都是臭棋簍子,一人執黑子,一人執白子,兩個人中間橫亙著一方棋盤,偶爾交談一兩句,氣氛倒是意外的輕鬆融洽。
尋常人家裏和父親對弈便是這般感覺吧?尋鳶想。
尋常人家裏與兒子對弈便是這般感覺吧?明帝想。
時間在棋盤上溜得飛快,明帝每次叫他過來都遲遲不肯放他回去。板正著一張九五之尊的麵孔義正言辭的耍賴,“再下一局!今天定要決出個勝負!”
兩個人水平不相上下,許多時候都是勝負相平,所以明帝這句話也不是全然耍賴全無道理。
所以尋鳶隻好又坐回去,收拾好棋盤,與明帝再玩一局。
若是尋鳶下一局不小心贏了,明帝便又要耍賴,換一種托詞要再開一盤。
有好幾次都是簡平川在殿外候著尋鳶,等明帝終於肯放過尋鳶一馬了,兩個人再一同踏著暮色走回去。
簡平川以前是玉疆的左右手,協統宮禁。現在自然而然就成了尋鳶的左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