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天才剛蒙蒙亮,湛藍的天幕裏飄著一層薄薄的雲,隱約能見得點點星光。即便是過一陣子日頭就將上來,明月山莊內還是點著燈,底下的仆人忙裏忙外,廚房裏炊煙升起,想來是在準備早膳了。
這秋夫人一向起得早,往往天不亮就醒了,倒也難為伺候的丫頭日日睡不得好覺,這會子她在那裏頭喝茶,門邊站著的丫鬟倒是嗬欠連天。
秋亦望了她一眼,見她滿臉倦容,也就不勞煩她傳話,自己略略理了理衣衫,走進去。
屋裏的鏤花銅熏籠內炭火燒得嗶啵作響,比及外頭自是格外溫暖,端得如此,秋夫人卻還抱著個手爐,看上去似乎很怕冷。
“來了。”
秋亦剛踏進門,就聽她問道:“今兒起得挺早。”
“兒子來給娘親請早安了。”別的親近之話他也懶得去說,隻恭恭敬敬向她行了禮,端了茶,遂立在一邊,一話不言。
秋夫人連眼皮子都不曾抬,隻拿蓋子刮著那茶水上的茶葉,淡淡道:“近來諸事可還順利?”
秋亦垂首回答:“並無不順之處。”
“那就好……”她自椅子上又換了個姿勢,低頭喝了口茶,“正好過些日子你去江南的兩個鋪子裏瞧瞧,那帳好些個對不上,隻怕是其中管事出了什麼紕漏。可得仔細些查辦。”
“是。”
兩人對話向來如此,多的不多,少的也不少。他這般態度,秋夫人倒已見怪不怪,將那茶杯順手一擱,忽而問道:“昨兒個,聽你房裏的花開丫頭說,你又衝著她發脾氣了?”
秋亦方緩緩抬起頭來,一雙星眸清淡如水,他語氣裏似帶笑意:
“怎麼,母親連我房裏的事,也要管麼?”
秋夫人卻也不惱,隻頗有深意地搖了搖頭:“你如何處置你的丫頭,我自是管不得。不過那花開到底是隨了我多年,你既不喜歡,我便另拿個丫頭給你換,你瞧著如何?”
他隻漫不經心地施禮道:“一切母親說了算。”
“你這性子,是該收斂收斂了。”見他應允,秋夫人像是放下心來,隻掩嘴打了個嗬欠,“行了,你下去忙你的罷,我也要再歇會兒才是。”
“母親保重身體。”他道完,又行了一禮,轉身便往外走。
院中朝露未晞,天邊已然放光,偌大的山莊裏,單單是仆人丫頭就過了百,乍一瞧去仿佛十分熱鬧,而他生在其中卻覺得格外空蕩。
原本沿著遊廊就將朝住處回去,想了一想他又轉了步子去花廳吃了些許早點,待得外麵送運果子的下人歸來時,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院子據說是當年父親身子骨尚且硬朗之時修建的,院中種了青竹和晚香玉,眼下的時節早已沒有花可開,那竹子卻越發生的翠綠了。
今日心情煩悶,秋亦進門便在那桌邊坐了下來,左右覺得不爽,他信手便拿了桌上的茶來吃,不想剛飲了一口,登時皺起眉。
“我說過多少次,莫要在這茶裏頭放花,聽不懂是不是!”
聽得他發怒,門外有個丫頭急匆匆跑進來,秋亦一抬眼,便和她雙目對上。這丫頭生的甚是清麗,眉清目秀,長發披肩,眸中清澈,瞧著眼生得很。
“這茶,是你煮的?”他揚了揚手裏的茶杯,口氣不善,那丫頭頓然惶恐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