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不怕死！
悍不畏死、視死如歸，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無法逃避的結果”！
或是結局無法逆轉，或是責任感下的坦然。
馬戈分不清萬嶽此時是何心態，但他不需要去了解，隻知道，此時，控製不住手中的刀，要將眼前人的頭顱斬下！
“怎麼，下不了手？
是看在‘隊友’的情麵上猶豫，還是說，你在彷徨？
我是計劃的直接促成者，是你在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下，擬定的唯一主犯！
可現在，連君主及一幹影響帝國安定的大人物都參與其中，你一下子不知如何對待，是嗎？”
對傷口毫不在意，也沒去看為自己出聲的旁人。
對生，萬嶽已經不抱希望了。
可他卻在這時，想看看，他所認識的馬戈，在知道真相後，會如何看待整件事，如何對待參與者？
自由團隊成名後，馬戈的脾性，也基本定型。
說他嫉惡如仇，卻在某些時候又顯得有些冷漠。
但一旦確定了對自己及團隊有害的人、事、物，以萬嶽對眼前人的了解，對方一定會將所有威脅都扼殺!
不會區分身份，不會區分事態關聯！
可如果對方是一國君主呢！
“有名話叫什麼來著……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如果換作是你，會不會作出和君主一樣的決擇呢？隻要犧牲一部分人，就能夠挽救無數的人，這道題，作為一個大局掌握者，如何做？”
萬嶽的問，令馬戈遲疑！
不僅是他，所有人，也無法第一時間給出答案！
因為，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選擇題了。
看似簡單的以數字來衡量結果，可實際上，任何一方，落選的、將要消亡的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馬戈！有句話可能聽起來不入耳，但成大事都不拘小節！古今往來，成將都哪個不是踏著皚皚白骨鋪就麵成？哪件關乎國運的事件，不是無數無名氏的血肉奠基？”
“……”
萬嶽的話，聲調不高，卻硬是將馬戈震退！
他整個人，陷入了迷茫。
本以為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隻需斬殺敵人就好。
可現在，他卻不知所措起來。
拋開長篇大論不說，單就此事而言。
若萬嶽沒有說謊，那事件的幕後主使者，自然是君主及一眾智囊，還有那位大人物。
可正如萬嶽所說，他知道又如何，還能直接提刀去中心城將這幹人都打殺了？
有沒有這個本事暫且不提，關鍵是，他有這個決心嗎？
怕死？
不是！
怕違反倫常，以下犯上？
似乎也不是！
那是什麼？
馬戈想不出！
手中的刀，不斷嗡鳴，卻沒有目標可以斬擊！
思來想去，原來，他無法將這件事獨立開來當作簡單的仇恨來解決。
一切，都牽涉到了大勢，牽涉到了國運，已經令他所經曆的這件事，變得無比複雜！
在這種情況下，快意恩仇，自然能得一時解脫，為逝者討回公道。
可事後呢？
君主不在，雲海定然先陷入權力爭奪的動蕩中，再有地方勢力趁勢而起，群雄割據，雲海四分五裂的未來清晰可見！
那什麼十國戰，雲海定然失去了資格參與，淪為外國的瓜分的對象！
如此一係列的連鎖反應，馬戈不敢相信，會由自己來引發？
“啊——！”
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他，隻能仰天怒吼，質問這蒼天，為何讓他陷入這個艱難選擇的境地？
明明他是受害者，卻要為行凶者考慮後果，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如果他在那一役死去，或許，才能令這個由錯誤引發的“好”結果，變得如計劃那般“正常”！
真相，被隱埋！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活著的人隻會看到盛世長存，安穩的生活能繼續下來，才是所有人最想得到的。
可偏偏，老天讓他活了下來……不！是隊友的堅持和期望，才讓他活了下來！
恍惚中，那些封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猛地湧現：
海族老巢中中，不斷有人掉隊、不斷有人死去！
麵目猙獰的海族緊追不舍！
…“隊長！快走啊……”
倒在地上，口鼻噴血，用破損的長槍抵抗魚人踩踏的胖子拚命衝他喊著！
…“小的們！下輩子再一起喝酒！”
留下斷路，失去一隻手的大胡子點燃炸藥，慷慨赴死，炸塌通道！
…“馬哥！不能…再一起去……去…逗球球了……”
少女的身體冷去，臉上再也無法展露那溫暖羞澀的笑了……
……滿臉帶血的老頭喘著粗氣，與他隔著潛水艇艙門對視，仍然擠出笑臉，衝他比了個大拇指，說了什麼，可聽不清，還衝他搖手再見！
視野中最後，被三叉戟刺穿的老頭，被海族一腳踹入海流中……
……
一陣似癲似瘋似喜似輩似怒似自責更有無助的笑，從馬戈的口中傳出。
聞者，盡皆感受到一股悲涼！
眾人默然無語，而這個本該崩壞的世界，也在此時寂靜下來，似為這人間慘劇而滯留……
笑中帶悲，眼中灑淚，“噗”的一聲，馬戈口中仰天吐出一口血，氣息頓時萎靡下來，可他手中的刀，卻仍舊支撐著他不倒地！
唰地一下，兩個人影，衝出人群，來到他身邊，一左一右，將之扶持！
胡千影和蘇小如頓時一愣，錯愕地打量了一下彼此，但下一秒，在無比關心痛惜馬戈的心情下，放下了疑問。
胡千影有麵具擋著，可雙眼也是明顯的脹紅，泫然欲滴的眼淚，卻是被倔強的強留！
而蘇小如，則是早已淚如雨下！
愛人的痛，也傳遞在她心頭，像一把把冰刀，將她的心割地又涼又痛！
從未看到如此虛弱的他，從未看到過不戰而傷的他，蘇小如在這時，意識到，原來一直被自己看作無所不能的英雄的人，也有脆弱到需要人扶持才能不倒下的時候。
似乎這個時候，他才顯得真實一些，自己與他的距離，才更近一些。
可無論如何，她都不想看到愛人落得如此下場！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為何，不要受這折磨？
“上天不公！人道不善！”
看著氣息越加沉寂，直如那搖搖欲墜的燭火一般，蘇小如心如刀絞，泣然厲嘯，已是拔刀而起，對頭杵在原地的萬嶽殺去！
什麼真相！
什麼牽聯！
什麼大局！
她一個小女子，根本不用管那麼多！
隻要確定是馬戈的仇人，她就願意代替他舉起屠刀，願意為他背負萬世罵名！
蘇小如一動，胡千影極為震驚，整個人都愣住了，伸手想要抓住對方，卻慢了半拍！
就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明白過來什麼，為何，能陪在這古怪家夥身邊的女人，會是蘇小如了！
為愛癡狂的女人，如那撲火的飛蛾，可能本身不美麗，但卻能燃起雯時的燦爛，讓人無法忘懷！
……
看著向自己殺來的陌生女人，萬嶽不為所動。
“能讓我不虧欠不還手的，隻有馬戈！其餘人……沒資格——！！！”
大喝一聲，他的心竅在一瞬間，猛然點亮了第四個穴竅。
他一愣，先是詫異歡喜，隨即淡然平靜下來！
“原來如此，一直困擾我晉級的，是我對過去的執念！”目光繞開奔襲而來的蘇小如，看向單膝跪地的馬戈，萬嶽感激道：“原來上天這樣安排，不僅是為你，也是為我！隊長，我們兩個都是四階了，看來命運，又給我們設下了個選擇題呢……”
叮噹作響聲中，兩柄武器中途橫插過來，將蘇小如的冰刀架住，卻是鍾國石、魔宗一位長老！
而緊接著，稍慢一些的兩個陌生開竅者，各自施展拳腳，將蘇小如擊退！
雙方交手不過瞬息之間，蘇小如實力不弱，可也無法對抗如此多人。
此時倒飛而回，跌落馬戈身旁，濺起一片灰塵，噗的一下，也是受傷之下，壓製不住，吐出一口血！
“不好！”
“可惡！這兩個笨蛋，怎能傷了他的女人？完犢子了！”
鍾國石和那長老對視一眼，如此想著，看那兩個陌生的冒險者，也是忍不住心頭真罵娘！
可這時候，身後傳來的氣息，已然讓他們沒時間去指責這些做事不過大腦的愚蠢家夥了。
萬嶽居然在這個時候晉級，這……
兩人麵麵相覷，複又看了眼暫時沒動靜的馬戈，隨即默契地，退守到了萬嶽身前，作護衛狀！
而與他們兩樣舉動的，還有魔宗其餘長老，以及地寶錄上不少人知名人物，還有冒險者團體中幾名實力不差的人。
雖然聽完了故事，也了解了這個中心顛覆世俗常理的黑暗計劃，可他們出於各自的立場，再考量著未來，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在這個時候，都作出了艱難的決定，要一致保萬嶽！
“不能讓他在這裏出事！”
…
三階突破四階的景象，世所罕見。
正常人，都會選擇一個安穩的環境中進行，事前也會進行充足的準備。
有條件的，還會請道友助陣！
而萬嶽此時，身前有一眾平均三階的開竅者組成人牆護衛，再加上他心態輕鬆，竟突破地異常順利，令旁人羨慕！
連那遠遠旁觀的拉比，也是詫異開竅者突破竟能如此“愜意”，仿佛喝水一般輕鬆。
隻見天地能量彙聚，竟能強過他的吸取，轉而如百川歸海一般，納入萬嶽體內！
那熟悉的能量波動頻率，喚醒了拉比過去的回憶！
“四階……一個被愚昧世人稱作‘雞肋’的境界，真是久違啊！”
感概完，複又看向那氣息時有時無的光頭青年，好奇道：“麵對這樣的形勢，你又如何處之？”
那邊到底在爭論什麼，他不清楚，便經驗使然，讓他腦補了不少，無非就是些陰謀算計的仇恨事件。
而現在明顯的，馬戈已經站在了雲海眾人的對立麵，是委屈求全，還是隨本心而動？
拉比十分在意！
“開竅，可不僅是要日積月累的積蓄和衝擊，還需要心境的成長和熬煉！
有缺之心生欲，無憾之心成境！
我可是很看好你啊！
現世一個雙修者，能越階而戰，最後，能成長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我拭目以待，光頭小子！”
……
外界的變化，絲毫不能引動馬戈。
可當那一抹鮮紅劃過視野時，又將他喚醒了過來。看著跌倒在地的蘇小如，瞬間，對方的身影與逝去的隊友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