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夜半子時,望京城鎮國公府內。
一個麵色慘白的女子,正麵無表情地跪在冰冷的靈堂前,一身麻布孝衣上沾滿了鮮血,也不知是旁人的還是自己的。
靈堂寂靜無聲,偶有冷風進來,吹的燭火明明滅滅,襯的那女子眉目陰冷,似是鬼魅。
未過多時,鎮國公府的大門被猛地砸開,一隊人馬佩刀戴甲聲勢浩大的闖了進來,直奔靈堂。
為首之人身著羽林衛官服,他快步跨進靈堂,當先上前拔刀,刀尖直指跪坐在地上的女子,粗著嗓子頤指氣使的喝到:“李如卿,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聖上仁慈,保你鎮國公府的顏麵,你可倒好,竟敢公然行刺太子!”
李如卿聞此,緩緩抬起頭,仇恨的目光死死盯著那人,冷冷開口道:“趙宇死了嗎?”
那人一怔,似是沒料到李如卿會這麼問,回過神來立馬怒喝道:“大膽!太子的名諱豈是你能叫的?!太子有上天庇佑,早就脫離危險了!你還是先問問自己,有沒有命活著吧!”
李如卿恍若未聞,她移開目光重新望向堂上靈牌,啞聲問道:“傅明,傅大侍衛,我的命有什麼重要的……我倒是想問問你……你說說,為什麼我李家,會落得如此下場?”
傅明直覺接下來的話要是傳了出去,少不得又得是一場腥風血雨,提著刀剛想上前。
卻不料李如卿先他一步開了口。
“我祖父,駐守北境三十年餘年,先後收複玉門十二關、雁山七城,於雁門關與匈奴血戰,戰死沙場……”
“我父親,一生參戰數百次,拚死收複襄陽六郡,一月前在商州與大金血戰,身負重傷……”
“我兄長,從軍十年,為大昭浴血奮戰。半月前,他堅守冀州,寧死不降等待援軍……結果,等來的卻是一道汙蔑他叛國,要處死他的聖旨!”
“嗬嗬……忠武將軍,卻被誣陷通敵……他死的時候,才二十三歲……”
“……我父親,傷重的動彈不得,卻因小人誣陷,含恨而終……”
“我們李家,滿門忠烈!一腔忠勇!我們是有哪一點對不起這大昭江山?值得你們這般,欺辱陷害?!肆意踐踏?!”
話到此處,李如卿早已不似當初平靜,數不清的酸澀痛楚從心底洶湧而出,她帶著恨意與不甘,哽咽著問道:”我李家,滿門忠烈!聖上卻僅僅根據趙宇捏造的莫須有證據,便認定我李家通敵。這樣的君王,我隻替我的父兄不值!這樣的太子,難道值得擁護嗎?!”
少女聲音沙啞,帶著無邊恨意的話飄蕩在整個靈堂,竟像是來自地獄一般令人膽寒。
周遭空氣似乎凝結,傅明連一句“大膽”都哽在喉中,不知如何收場。
身後的一眾羽林軍,各個腦袋低垂,無人敢答。
大昭每個從軍的人,都是聽著李家軍的故事長大的。
哪怕是京中錦衣玉食的羽林郎們,也都知道李家“忠肝義膽“的家訓。
熟謂公死,凜凜猶生。
沒有人相信,忠武傳家的世代將門,會突然通敵叛國。
靈堂內一時靜謐無聲,冷風搖曳中的蠟燭突然“啪”的一聲爆了個火花。
正在此時,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
“在下竟不知,李小姐的口才,如此之好。”
一個身著寶藍色長衫,身形高瘦,麵容俊秀的書生,搖著扇子,笑意吟吟的走了進來。
傅明作為羽林軍副使,從四品的官職,在望京也算是個不小的官兒,在平頭百姓麵前自是鼻孔看人趾高氣昂,但此刻見到身著布衣的書生,卻是恭敬有加。
他合刀抱拳行禮,恭恭敬敬的說道:“賀先生。”
來人乃是太子身旁的第一謀士,賀忘山。
全望京城的顯貴們都知道,太子對賀忘山非常信賴。
曾有人背地裏議論,賀忘山的一句話,對於太子而言,相當於半道聖旨。足可見其地位之高。
賀忘山懶洋洋的走到李如卿麵前,看著從前高坐雲端的女子,如今隻有滿腔恨意的跌坐在地上,嗤笑了一聲,新奇的說道:“這樣的場景,可真是少見啊。”
李如卿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胡亂拿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冷漠的看了一眼來人,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