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熱的風刮過黃土高原,又到了麥子成熟的搶收時節。
因為麥子成熟的時間短暫,收割早了灌漿不足,收成下降;收割不及時,麥粒會落到地裏。
還因為這個季節容易變天,一旦下雨,麥子在田裏倒伏、發芽,就白白忙活一季。
所以男女老幼都要下地忙活。
農家小院裏沒有了平日的嘈雜聲,隻有袁家曾叔祖母陶氏和五歲的大孫女袁珍珠在灶間做著一家人的晚飯。
陳明珠靜靜的闔著眼睛,曬著照進窯洞裏的暖陽,享受著午後難得的安閑。
現在的陳明珠隻是一縷幽魂,沒有肉身。暫代她的肉身的,是袁家掛在牆上的那隻紫葫蘆。一隻普通的農家裝酒裝水用的紫葫蘆。
她寄身在這個葫蘆裏已經十八年了。十八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隻不過時光對於困頓於此的她如同一潭死水,愈發顯得度日如年。
這十八年,她跟著袁家千裏奔波,從豫地橫渡黃河來到這個坐落在晉地的村落落戶生根。
她看著袁家的滄桑變遷,看著家裏孩子出生長大或者夭折。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隻能被困頓於這方寸之間。
最早的時候她嚐試過離開,沒有成功。最遠的一次隻飄到大門口,就被一個晴天霹靂劈得差一點魂飛魄散。
陳明珠拍拍小心肝。現在想起那個情景來依舊嚇得她心髒怦怦跳。
……嚇死寶寶了。
再然後她發現,隻要她不想著逃跑還是能在晚間離開葫蘆出去溜達溜達的。不過飄不太遠,能飄的範圍僅限於這個村子的周圍。
出去溜達的這一縷幽魂,看到過村裏最吝嗇的老土財主偷偷往樹下埋裝滿銀子的壇子。
看到老財主死之前,指著樹的方向咽不了氣、閉不上眼。
人死了,錢沒花完,實在可憐!
可惜那幫蠢鈍又貪財的兒孫們,沒有一個能領會吝嗇鬼老財主的意圖。一個個生怕財物被其他人獨占了去,都跑去老財主的屋子裏翻找去了。
任由他孤零零的躺在靈床上,死之前跟前一個親人都沒有。
還是她這抹幽魂心地善良,在床前對吝嗇鬼保證,等她哪日有了肉身,一定把銀子挖出來,不讓它們明珠暗投。
老財主才咽了氣去了往生界。
還看到過村口西上坡的吳寡婦跟村裏的一霸吳狗子勾搭成奸,合謀害死了吳寡婦的丈夫,也是吳狗子的堂弟吳狗剩。
這個村子叫五柳村。因村口溪邊五棵大柳樹而得名。
村裏所有的陰私事,都逃不過陳明珠的眼睛。
陳明珠正曬著暖陽渾身暖呼呼舒服著呢,就聽到門外傳來啪啪的腳步聲。是穿著草鞋的腳板拍打著泥土地麵的聲音。
無風的午後,葫蘆微微晃動了一下。是她翻了個身往門外看去。平日裏太過無聊了,無聊到這個家裏所有人的腳步聲她都能分辨出來。
跑來的是袁家長孫袁伯駒。陳明珠不知道少年老成的袁伯駒怎麼會如此驚慌失措,跑的這麼快。
汗水順著小少年小麥色的臉龐滑落下來。衝著聽到動靜,從灶間出來查看的陶氏喊道:“曾叔祖母,俺娘摔倒了。”
聲音裏帶著恐慌和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