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滿城風絮少年行(1 / 2)

北魏永熙三年。

三月陽春的一日,天氣晴好的正午時分,陽光融融地照耀著萬物。長安城外沿著灞水的官道兩旁的樹上都已長滿碧綠的葉子,陽光照著油亮亮的,煞是可愛欲滴。樹間不時傳來各種鳥鳴,正是草長鶯飛,鳥語花香的季節。

忽然,這生機盎然的和諧忽然被一陣此起彼伏的喝馬聲打破。一隊飛騎從南邊疾馳而來。為首一匹黑馬,渾身沒有一絲雜毛,光亮水滑,高大矯健,雄異非常。即使不懂馬的人見了,也看得出那是一匹稀世寶馬。

那黑馬的馬背上飾著華麗的金鞍,鞍下掛著一張硬弓和一隻鹿皮箭袋,鞍上拉韁的是一個華服青年。他麵色白皙,窄瘦臉,丹鳳眼,高鼻梁,薄嘴唇,束發結頂,頭著玄色平巾幘,上身穿一件絳朱色的大袖上襦,下身穿一件白色大口褲,膝下係黑色絲帶,外掛絳朱兩襠,腰係黑色牛皮腰帶,左腰間掛著一柄環首刀,腳踩烏皮靴,手執馬鞭,口中喝喝,疾馳而來。

因為速度頗快,春風掠耳而過,鼓起他襦衣的大袖,甚是威風。

他叫宇文泰,六鎮風暴時起於武川,如今是西魏的大將軍、雍州刺史,兼尚書令,更是長安的實際掌權者。才二十三歲,已權勢頂天,虎視六合。

身後跟著十二騎,都是從武川就開始跟著他四處征戰的鐵衛,俱穿黑色裲襠,腳踩皮靴,人高馬大,姿容非凡。

春光很好,宇文泰的心情卻不太好。

兩年前他的長官賀拔嶽遇害之後,他在最短的時間內以雷霆之勢接管了賀拔嶽的部隊,在關中立穩了腳跟。之後又利用當今至尊和梟雄高歡的矛盾,上疏向至尊表達忠心,令至尊在兵敗之時下定決心西遷至長安,他也由此一飛衝天。

自從至尊從洛陽西遷以來,宇文泰軍政大權在握,經營著關隴之地,和占據河南山東等豐碩之地的高歡抗衡,幾乎同當年魏武帝一樣,挾天子以令諸侯。卻也因著這樣的地位,陡然被各種陰謀環伺,夜夜不得安枕。

他知道,站在權力的頂峰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在暗處有無數的敵手對他虎視眈眈。他步步小心步步為營,每日殫精竭力,既為國事操勞,也要提放暗處射來的一支支冷箭。

今天難得有點空閑又有點心情帶著一眾鐵衛到城外跑馬放獵,卻又被至尊緊急召喚入宮,也不知是什麼大事。

那個小皇帝,誌大才疏,倒是有重整拓跋氏江山的雄心壯誌,可惜無德無能,不然,也不會在爾朱氏伏誅的大好形勢下被高歡擊潰長河千裏,被逼得西遷長安。可他以為他宇文泰就好對付麼?若不是他宇文泰一直坐鎮關中苦心經營,高歡早就揮師西征,直取長安了。

宇文泰不禁在心裏冷笑。

忽然一陣輕快的笑聲夾雜在風聲裏,從宇文泰的耳邊飄過,越來越近。

他直覺不好,還來不及反應,前方已有一群白衣少年忽然追逐著從路邊跑了出來!

春天的暖陽下,那群學子的衣裳隨風翩然,白得耀眼。仿佛是在追逐嬉戲,渾然未覺危險已到眼前。

隻有一個落在後麵的少年驚叫了一聲:“阿英!小心!”

那幾個少年這才驚覺有疾馬飛馳,已到眼前。驚慌之下,一個個竟呆立不動,無法反應!

宇文泰大驚,急忙勒馬。那馬猛然停住,長長地嘶叫一聲,前蹄騰空而起!

那群少年這才紛紛驚叫起來,一個個地踉蹌倒地,跌作一團。

那馬轟然落了蹄,不安地在原地亂踏,鼻孔裏呼呼地噴著氣,似是極為不滿。

“公子!”侍衛們紛紛趕了上來,見到這險情,也都嚇出一身冷汗,紛紛勒馬停下。

一時間,四下裏塵土飛楊,馬嘶四起。

宇文泰勒住韁繩輕拍了幾下馬頭,向四周放眼一看,前麵是青鬆書院。此時正午,大約是放課時間,這群學子一路嬉戲打鬧,穿過書院前的那片小竹林,竟一直鬧到了官道上。

宇文泰心中非常不悅。青鬆書院裏都是長安高門世家的子弟,家中都有父兄在朝為高官。此時外麵亂世未平,加之關中去歲大旱,民生艱難,宇文泰為這些事情已經愁破了腦袋,這些將來必要入朝為官的少年倒好,絲毫沒有憂國憂民之心,依仗著家族和父兄的權勢整日無憂無慮,渾渾噩噩!

宇文泰黑著臉未說話,隻拉住韁繩垂目看著馬下這幾個摔了一地、驚慌失措的少年。

一個個斯斯文文,白白淨淨。

真不知這裏麵將來有幾個人能提槍上馬,和他並肩殺敵!

自從孝文帝改製以來,鮮卑人推崇漢製漢禮,尤其是上層貴族,更是連同漢人士族的那些驕奢放浪都學了個十足十。

這時,先前那個高喊著“阿英當心”的少年跑過來,跑到另一個少年麵前,扶起他上下看了看,輕聲問:“阿英,受傷沒有?快往邊上站。”

“我沒事。”那個叫阿英的少年伸手扶了扶頭頂的發髻,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有些狼狽地退到了路邊。

宇文泰拿目光一掃,頓時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