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芒山上雪頂寶塔染上了血紅,殺伐之聲於夜雨聲中停息。
墨雲遮月,難辨星晴。
大殿前的台階上爬滿了青苔,寺外的一兩隻黑貓嗅著腥味爬進了院牆。蹲在神像凋壁旁舔食著滴落的鮮血神明的目光至善祥和,而黑貓則貪婪地舔食著,青黑色的雙眼在黑暗中發出幽光。
竹葉上雨珠在葉尖彙集,墜落。
一雙素紋雲單應聲踏入了院中,兩隻黑貓俱受驚,幾處逃竄躲入了更暗處,淡了身影。
更深露重,涼風將霧白雲衫的邊角撩撥翻飛,靴底在台階青痕上留下印跡。
煙黃的油紙年打得很低,隻能瞧見白衫墨發,和那隻輕握傘柄的手,指節明晰。
白衣外罩著一層霧麵藍衫,與白衣融為一處,皎若雲間月。腰間一股壓金青線懸著禁步,在衣擺間發出輕微的擊鳴聲。
傘麵起伏間容顏幾現,直至到了玉階前他才抬手拿開紙傘。
麵若寒玉,青絲如墨,眸似山間月,淩霜傲雪。
“門主,並未見到景氏女的身影,是否遣人…”
沈卻擺手,跨入殿內,解開披風掛在椅背上。
“景蕪……”
屏風後,傳來淒厲的嘶吼聲,利刃落地。屏風上的梅枝上新添了幾朵臘梅,暗衛從屏風後退了出來,雙手染血。
沈卻繞過屏風,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老者,兩鬢染白。他的雙膝血流如注,巨大的痛楚使他齒相磨,硬生生地齧出了血。
“師叔,剔骨剜肉的滋味如何?”
景陽氣遊絲,低緩地喘著粗氣:“景蕪,你竟敢欺師滅祖…”
“欺師滅祖,”沈卻低笑:“那還是師叔您教得好……”
“況且,”那清冷如玉的聲音寒若冰窟:“你算哪門子師父……”
側目瞟見了沈卻腰間的玉玦,景陽額角豆大的汗珠流入眼瞼,將爬滿血絲的眼眶漫濕。
他竟一時忘記了髕骨之刑的痛楚,似是回想起了某些駭人的事,他神色惶然:“賀玄……不可能,這不可能……”
“怎麼會是他……”景陽神色癲狂:“玄門的人,怎會為你所用!”
景陽神情冷峻,眼中的血絲愈為分明:“瓊山之人……沈……沈卻是你?”
沈卻冷笑,肩膀微顫:“說起來還要多謝師叔,殺了我沈氏三千餘人,那日我可是在死人堆裏待了一晚上。不然,恐怕這輩子也難以拜入玄門。”
景陽深抽一口氣,像被剝離了魂魄,他歎了氣:“養虎為患,你還真是像極了你那老子,都是畜生!!”
沈卻撩袍坐在太師椅上,看向景陽的眼神帶笑:“想要個痛快?沒找到師妹,你還沒資格死。”
景陽聲音發顫:“你還沒找到她…你找不到嬋兒的,洛陽族親,不會放過你!”
沈卻長歎一聲,嗤笑:“師叔,陳康劍那幾個廢物,你覺得能平安送師妹到洛陽嗎?”
不等景陽開口,沈卻將懸掛在桌角邊的煙黃雨傘拿起,緩緩撐開。燭光下,傘麵透著光,顯出一種奇怪的紋路。
“人皮傘…”景陽在看清那白骨傘柄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寒意凜然,心中也滋長了莫名的恐懼。
沈卻輕笑,眉間的一粒朱砂痣越發妖冶:“師妹膚白勝雪,倒是很適合製傘。”
“不…不,嬋兒才十六歲,她待你猶如兄長,你放過她!”
沈卻從袖中掏出一方梅紋繡帕,他俯身替景陽將額前碎發撥開:“師叔忘了,我入門那年也才十三。”
景陽喉嚨發緊,追著沈卻的背影撲去,倒在了地上:“不,你放過她!”
沈卻對一旁的影衛說:“將人帶去峰頂,受啄蝕之刑。”
“都搜仔細子上頭交代了,不留活口!”
竹林中火把將夜暮照亮,灌木叢中伏著兩個人景生將景惜婢往後帶了帶,壓低聲音說:“陳康劍看來已經投敵了。”
景惜嬋同幾名景氏親信逃了一路,現下隻剩她和堂兄,如何逃得出去。
沈卻背手,正門對著的牆麵上掛著一副《百鬼夜行》。
他抬手將其中的紅衣女魅的頭部一摁,神案便從中間一分為二,向兩側撤去,一條深邃的甬道通往暗處。
沈卻從香案上挑起燈燭,借著昏暗的燭光進了甬道。
通道內陰暗潮濕,散發著血汙和青苔的氣息。
走到盡頭,一個足有兩丈高的石門座落在甬道深處,石門左右兩側各立著一尊青麵獠牙的邪神。手持刀劍,身著寸縷,在青幽的南道內讓人看了不毫心裏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