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時逐漸開始接受這個事實。

他變成了一條狗。

他承認他確實是死了的,如果說小皇帝賜的那杯毒酒已經是致命了,那竹溪對他說的那番話,更是將他打入了萬丈深淵。

可是沒想到,他還活著。

穆清時冷笑。

可是他活著有什麼用嗎?

他隻是一條狗,而且好像還是一條土狗。

周圍的一切於他都很陌生,院子不大,用石頭砌成的矮牆裏隻有幾間簡陋的土牆房子。

小院子裏很簡陋,地上沒什麼髒東西,就是主人們幹活來不及時,將東西扔在角落裏沒收拾就走了。

除了院子角落裏的牛棚裏時不時傳來幾聲哞哞的叫聲,以及另一個角落裏的雞棚裏幾隻雞偶爾會打個架之外,整個院子裏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想他穆清時生前也是個體麵人,住的雖不說地板什麼的是用金磚鋪成的,也起碼不是這樣的幾間小破屋子。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隻能在這矮牆裏和這些雞牛度過了,可是轉折來了。

這天從矮牆外麵進來了個膚白貌美的女人,女人穿著打扮頗有些城裏的新潮,臉上未敷粉,卻脂滑細膩,眉不施而黛,唇未朱而紅,雖不是什麼傾國傾城之貌,也算得上是五官秀麗小家碧玉之姿。

穆清時心裏有些奇怪,他醒來這些天,見得也不少,這院子裏隻有老兩口和他們的兒子在住,看樣子這家人並不富裕,哪裏會結識這樣的有氣質的親戚?

穆清時心裏斷定這女人隻是走錯了門,路過進來討口水喝。誰料穆清時這一頓分析下來,居然忘了衝她吼叫。

女人將包袱放在門前的台階上,便挽起袖子來開始收拾倒在角落裏的鋤具,衣袖下的肌膚膚若凝脂,十指白皙纖長。

這樣的一雙手,隻怕得富養出來的女兒,家裏條件起碼也得是王公子弟級別以上的。

嗯,不錯。穆清時心裏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想。就算他變成了一隻狗,那他也是最聰明的那隻。

就在穆清時心裏得意洋洋的時候,矮牆外傳來一聲吼。

“你這隻孬狗!叫你看個門你都不會!人進了院子也不叫一聲!”。

中年婦女罵罵咧咧中氣十足地進來,眼瞅著就要進來打一頓縮在牆邊的黑狗時,年輕女人衝過來抱住她。

“娘!”,漂亮的女人就連哭起來也格外地賞心悅目,惹人疼惜。

“娘,女兒回來了!”,宋若詞淚如雨下,口中念著。

婦人先是怔在原地,隨後抱緊年輕女人,口中念到:“詞兒啊!我的詞兒!你可算回來了,我以為你已經……已經……”

越說到後麵,婦人喉頭越發哽咽,隻剩下低低的抽泣聲。

這打臉來的簡直太快了,穆清時瞪大了自己的狗眼,頓時覺得自己的狗臉上仿佛有些火辣辣的疼,不過還好,畢竟這臉也不是他自己的,要不是他頂著一具狗的身體,估計他就真的無地自容了,頓時穆清時心裏還挺敬佩自己居然能有這樣良好的心態。

對於前世的穆清時來說,可能麵子還是頂重要的一項,畢竟他是攝政王啊,那小皇帝剛上位懂什麼,還不是隻能任他搓扁了捏圓了。

不過對於現在的穆清時來說,臉皮這種東西隻是個身外之物,反正他也隻是一條狗。

夜幕降臨,遠處的山在天邊逐漸擦成黛色,最後再一點點融入夜幕之中,周圍很靜,隻有牆外田地裏的水蛙會叫一整夜,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別的聲音了。

穆清時打了個哈欠,身體蜷成一團,頭輕輕地放在地上,心裏不免有些感慨。

這鄉下的夜未免也太長了些,太靜了些,周圍的農戶了為了省錢燈油錢,基本天黑就睡下了,換作以往還在王府的時候,府上燈火通明也是常態,哪裏像這些農戶這般省吃儉用呢?

這些農戶節儉倒是一回事,好在他好像已經開始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了,生活簡陋是簡陋,不過勝在民風淳樸,生活作息又極為有規律,不像往日在王府做王爺的時候,每天要忙著嬌寵妻妾,忙著給剛上位的小皇帝找事情,忙著拉攏朝中的大臣們倒戈相向,那個時候雖然位高權重,可是忙到頭,也終究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愛了一生的人最後卻是給了自己致命一擊……

他的上一輩子,過的可真是太糟心了……

所以這輩子,當狗的這輩子,他決定要享受這一切了,真真正正要做一隻快樂的狗。

穆清時上輩子不容易,這輩子,他要為自己而活,愛情女人權勢什麼的都去見鬼吧!

穆清時身體徹底放鬆,迷迷糊糊就在快要睡去的時候,垂在臉龐的耳朵抖了抖,精神立馬又提了上來。

穆清時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是土牆房子裏傳來的低低的談話聲,是那個婦人和她剛回來的女兒在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