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打呀,打呀!”歡呼喧鬧震耳欲聾,一名胡服少女捏緊拳頭,亮晶晶的眼睛裏滿是鬥誌,躍躍欲試盯著場中抖擻著羽毛的鬥雞,大聲鼓舞鼓勁。場外的桌案上擺著賭局的賭注:四錠金燦燦的馬蹄金。她身旁圍著一群擁躉,也是鬥誌高昂,向對麵的對手不斷挑釁。
“吼!我贏啦!”少女高高跳起來,鬥場裏她的“常勝將軍”贏了,那隻雞仿佛也知道自己威風凜凜,昂首挺胸抬著油亮的脖頸,繼續張著翅膀痛打弱雞,啄的對麵鬥雞弓著身縮成一團。
少女歡呼一聲,把馬蹄金攬進懷裏,這可是她獲勝的賭注,然後利落翻身下到場裏,抱起鬥雞開懷大笑,她驕傲肆意的飛揚神情和獲勝的鬥雞如出一轍。
對麵是一群腰間佩玉,帶扣鑲金,輕裘華服的少年,為首那個氣的俊秀的臉都歪了的,是河東豪富石重之子石邇。
他輸了不止一場了,金子都輸光了。恨恨帶著隨從要走,離去前指著一臉混不吝的少女,不服輸的放下狠話:“俞羲和,你少得意,鬥雞我是鬥不過你。咱們比鬥獸,你不是養了一隻雲豹嗎,我叔父商隊明日從段部鮮卑回來,定能帶回最厲害的奇珍異獸,到時我們一決高下!誰不來誰是王八!”
俞羲和笑眯眯的掂著四塊金子,大手一揮:“鬥雞都贏不了我,還想鬥獸,不怕輸的更慘嗎?盡管放馬過來,輸了可別認慫!”
河東郡太守之嫡女,俞羲和,名滿河洛。
不過不是好名。
貪財、好賭、放肆、無忌。
在一眾清雅高貴的門閥世家女中,她可謂雞立鶴群,出了名的愚鈍不堪,冥頑不靈,年近十六仍無一門當戶對的世家求娶。
俞太守出個門想交友清談都抑鬱了,世家大族紛紛躲避不及,生怕他開口提起女兒親事,好似如果讓俞氏女成了自家宗婦,必定會壞了自家百年門風,斷了自家百代宗祧。
俞氏祖上在漢代有過四世三公的輝煌,到她父親這一代也是晉朝世祿五千石的高官。
河東郡望俞氏的嫡長女,卻遭此境遇,對俞氏,乃至整個河東郡來說,可稱奇恥大辱。
俞太守因為亡妻的緣故,為這女兒操碎了心,可自家女郎太不成器。不是帶著侍從飛揚跋扈、鬥雞走狗,就是沉迷田間地頭看民夫挖溝,要不就是跑到匠戶作坊鼓搗些稀奇玩意,再不就是養些古怪禽獸。要不是門閥士族之家,誰養的起這樣的混世魔王。
反正走賢淑端莊、遵循禮法的大家閨秀那條路,如太原王氏嫡女,是不可能的;至於讀書走恃才傲物的才女之路嘛,跟陳郡謝氏的嫡女那般,氣走了也不止一個夫子了。
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如之奈何。
別人對女兒期許各有千秋,老夫對女兒隻能無欲無求。
但願她不惹事就行了。
暮色四合裏,一支古樸的車隊在在荒草孤煙的黃土小徑上蜿蜒。前麵是一處軍營,馬車離著軍隊駐紮的轅門已經不遠。
車隊有兩輛馬車,約二十個騎馬執戟佩弓箭的護衛環繞在車隊周邊,眾星拱月一般,氣勢整肅。唯一有些紮眼的,是這些人盔甲內的袍子都是素白顏色。
車內有一女子,也穿著素服,不飾釵環。
車隊停了下來。
隻見轅門緩緩推開,小股軍士擁著一騎趨向前來,是一個謀士模樣的中年文士。
那文士身著廣袖袍服,有一雙令人不喜的細眼睛,坐在馬上從容拱手,不知是有意無意,似乎忘記了有下馬這一回事。
那個身量高挑的女子推開車門,站在獵獵風中,她身披素白鬥篷,風帽遮住她大半的麵容,隻露出潔白下巴和嫣紅朱唇,冷的像冰霜一樣。
後營那裏,是傷兵醫治之處,分布著幾個大大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