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雲山現在很懵逼。
他看了看四周，一張舊席子鋪著的土炕映入眼簾，還有四周破敗不堪的牆壁，抬頭可見的房梁以及屁股下熟悉的方木凳。
一切都是記憶裏自己二十幾歲住過的房間樣式。
眼下四處無人，他抖抖右腿，撩開藍色褲腿，健康白皙的皮膚讓他眼眶發熱。
三十八歲那年的一場意外，他的右腿帶著大麵積黑紫色的皮膚，也讓他成了一輩子的殘疾。
王雲山能看到右腿上清晰的青色血管，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正散發無窮的生命力。
這分明就是老天聽到了他死前的祈禱，給了他再來一次的機會。
此時此刻，王雲山想起來上輩子和小女兒一起看的電視劇裏麵的台詞：“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他笑了笑，從座位上起身，四處找鏡子，準備看看自己年輕俊俏的臉。未料，他爸矯健的身姿已經近前，一隻手伸出，朝著王雲山的後脖子而去。
啪。
“爸，你幹什麼？”王雲山躲了第二下，下意識嘟囔了一句，“我又幹什麼了？”
“你還好意思說？”王雲山他爸，王喜才氣的手哆嗦，語氣發了狠勁：“你昨天是不是找老三去了。”
“爸，你先說事。”王雲山怎麼知道他爸這會在氣什麼，時隔多年，老頭子健康的很。
“你七叔進祖墳的事，是不是你和老三起的禍頭？”
“這事可不能賴我。”
“事到如今，你還是屢教不改，我替你媽打死你這個不孝的玩意。”
王喜步伐一轉，探手就要抓住門後的鞭子，王雲山連忙跑向另一個木門，推開門，上二樓灶房去了。
嘴裏還不忘回：“父慈子孝，兒子不孝，那爸你就不慈。”
“我看你是讀了點書就忘了誰是你老子了？”王喜才已經追上二樓，用鞭子指著嬉皮笑臉的王雲山。
“爸，你再這樣我就得跳下來了。”
“我問你，為什麼不讓你七叔進祖墳。”王喜才扶著牆微微喘著氣。
“爸，我媽旁邊就那點地方，不得為您留著嗎？”王雲回道。
“老子還沒死呢，用不著你操心。”王喜才又要往上走。
“爸，你別再上來了，我被你擠得真得跳下去了。”
“回頭萬一摔斷腿，不還是得您照顧嗎？”
“你少在這油嘴滑舌的。”
“爸，那我真跳了。”
王喜才手裏的皮鞭隨時就位，王雲山他不會忘記這是誰。
言出必行這個詞，特別適用於老頭對現在的他。
孫悟空再怎麼厲害，也逃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
於是，他眼一閉，心一橫——
“咚咚咚”膝蓋一軟，三個響頭下去，王喜才眼前一黑，隻聽小兒子道：“爸，我提前給你拜年了，您饒過我這一回吧。”
“三叔，你這是給爺爺要紅包呢吧？”一個俏生生的女聲自樓下傳來。
“爺爺，我也給你磕頭，你給我發紅包。”
一對用紅頭繩紮著雙馬尾的姐妹花在院子裏對著王雲山的方向喊著。
完了。
王雲山閉著眼，一臉後悔，他怎麼忘了這會還有兩個侄女在家。
王喜才不成器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你看看你，一天天地，能幹點正事嗎？”
莫了，手裏鞭子一撇，溫聲道：“你三叔和爺爺開玩笑呢。”
“還沒過年呢，二丫就想要紅包了？”
老頭抱著小侄女，親切地捏捏她的鼻子，王雲山頭靠在矮牆上，抬頭去看藍色的天。
手往臉上一抹，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落了淚。
一九八零年的空氣裏都飄著一股子甜味。
這時還沒有電視機，大家還養著生產隊裏的驢和馬，平日裏，就靠王雲山的大哥為它們割草。
王雲山騎著家裏唯一的一輛自行車跑了，要不然，等老頭回過神來，家裏沒人了，老頭還得修理他。
他穿著幹淨的藍色工人服，載著老三去了集市。
老三長了一對酒窩，笑起來很乖，從小到大，王老三因為他那張臉討得不少人喜歡。他們一起闖了禍，王喜才專打王雲山。
老三的大名叫王三水，不好聽，加上他也不喜歡別人叫他大名，所以王雲山才叫他老三。
這會，他有些猶豫，對王雲山說：“我們這會去集市上，也買不到什麼東西。”
王雲山笑道：“這次去，就當是兜兜風。”
他看著一片片金黃的麥田，和煦的陽光下隨著微風輕輕晃悠的麥葉，耳邊似乎也傳來一陣沙沙聲。
“你看那邊。”王雲山拿右手指了指不遠處連綿不絕的田地，金黃色的海洋納入眼底，那裏，也種著大片的小麥。
車後座上，老三也循聲望去，不由讚歎一句：“好漂亮。”
“他們伺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