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酒色財氣(1 / 3)

作者有話要說:
元正開元亨,新文賀新春。

祝願我和我的小天使們:

與人常好運,所遇皆好運。心地常光明,所向皆光明。

平安城的市集,新近開張了一間書畫鋪子。鋪子上坐著一位年輕的丹青先生,看年齡不過二十來歲,生了一副端正相貌,從口音到做派,都不是平安本地風度。

論起來,平安城位於西北和中原的交界,通衢之地,自古繁盛,風華一度冠絕九州。即便近百年來在中原崛起的威勢之下,難免顯出幾分陳舊滄桑,卻仍舊不失雍容氣韻。

如今的平安城,既有慣於富庶的顯貴風範,又有鋒芒漸隱的端謙從容,還有幾分閑適懶散的風流佻達,總歸是熱鬧的,圓熟的,柔軟的,帶著爐火、香薰和脂粉的暖意。可這位丹青先生端坐其中,卻是帶著一股子凜凜的寒氣,就連他那副端正相貌、挺拔身姿,也都仿佛裹著清早的霜露,白茫茫的,寒浸浸的,讓人不敢太過於靠近。

時序已是冬月,商鋪開門的時候也越來越晚。已過辰時,街道上還是冷冷落落,開張的鋪子不過半數,也沒有多少客人。晨陽才隻透出一點些微的暖意,融化著夜晚裏連空氣都冰凍得凝滯了的街市。

偏偏在這樣清靜的時候,有人策馬衝過,馬蹄聲響亮地踏過石板路,在書畫鋪子前勒停了。馬背上的人跳了下來,氣勢洶洶地闖進鋪子,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帶起了一片喧囂。

“這是你鋪子裏畫的麼?”

丹青先生才靜心寫了半幅佛經,案上就被擲了一幅畫。那畫紙柔綿輕軟,幾乎帶了絹絲質地,他連忙擱下筆,雙手托住。

那是一幅人物。畫中人披散烏發,皦玉衫,青梅裳,罩著夕霞似的絳紗,修眉俊目,豔光流轉,薄唇細齒,如塗朱脂。畫紙像是才被潑了幾點水,顏色暈染,線條也有洇腫之處,卻依舊難掩畫中人的稀世俊美。

有那麼片刻,丹青先生竟看得出神,一身凜凜寒氣也消歇了幾分,端正的眉宇之間,浮出些許驚羨。

“怎麼不說話?”來人又逼問著,卻不似之前那般跋扈了。

丹青先生回過神,像是怕唐突了畫中人一樣,極其輕柔地把畫紙撫平,遞還回去:“我沒見過這幅畫,也從不這樣畫人物。”他以為這畫太過矯揉穿鑿,極盡美豔之能事,恐怕失了真實。

來人並沒有立刻接畫,丹青先生這才從畫上挪開目光,最先看見桌案上鋪了半幅縹色暗花緞的衣袖,接著就看見那袖口露出一截細白手腕,再抬頭去看,就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修眉俊目,薄唇細齒,正是畫中的人物。

丹青先生微微一驚。

那幅畫竟不是失了真實,而是失了神韻。

天底下竟然有這樣出眾的容貌。縱然細細描摹了所有的線條,層層渲染了充盈的色彩,卻仍舊隻是一幅淺薄皮相,根本畫不出眼前人顧盼神飛的豐采。

來人在桌案對麵坐下了,丹青先生這才注意到,這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簪著一頭烏發,敞懷披著袍衫,露出裏麵雪白的中衣。

“你沒見過這畫,也沒見過我?”少年聲音清越,此時已不再是質問的口氣。

“沒有。”丹青先生的目光緩緩地追隨著少年的舉止,那一襲縹色袍衫像碧水一樣,從桌案對麵流淌而來。

“我也沒見過你,”少年伏身湊近,很好奇似地看著他,“你向來都在這裏的麼?”

“是。”丹青先生說著,他看著少年暖玉一般的皮膚,鬢邊隱隱透出幾痕血管的青,也似秘色瓷的質地,都是價值連城的光澤。

手中一空,是少年把畫紙抽走了,又在他麵前展開。

“不是我小氣,不讓人畫我,”少年揚著兩道眉毛,像是憤慨,又像是驕橫,“可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把我畫成這樣。我在人前從不披頭散發,更不作婦人的裝束。這是什麼意思!”

那自然是狎昵的意思。丹青先生之前沒有看懂,此刻卻看懂了。少年雖然容貌絕倫,卻還滿帶稚氣。畫裏那樣堆砌的豔光,都是作畫人想要強賦予他的。

“你說他畫得好麼?”少年又問。

“不好。”丹青先生話才出口,便覺失言。可少年已經天真地笑了起來。

“我也覺得不好,”少年更往前靠近了,“叫你給我畫一幅像,你會怎麼畫呢?”

他的睫毛很長,烏黑地鑲嵌著,像是什麼纖細的、珍貴的鋒芒,尖尖的,彎翹的,帶著掐絲琺琅一般細膩工整、花團錦簇的瑩潤,一不小心就紮進人心底去。

丹青先生微微垂眸,看著自己桌上的半幅佛經:“客人說怎麼畫,我就怎麼畫。”

少年也跟著垂眸,看著自己碧水似的衣袖已經壓在了字紙上,連忙退後了。那紙麵上字字如金石雕鑿,力透紙背,頗見功夫。

“這是什麼?”他問。

“佛經。”丹青先生答。

“是要賣錢的麼?”

“是。”

一陣窸窣,緊接著,一個錢袋落在了那幅佛經上。少年的袍袖又拂落下來。

“這佛經我要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