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這少女,他便不顧一切費力地扯動鐐銬,迫不及待地衝到門口,扒著牢門道:“努兒!是我的小努兒來看我了麼?”
然而話未說完,他便看清了門口所站,滿臉戲謔的秦懷璧。
早有獄卒恭敬地抬來軟椅,秦懷璧一撩袍,筆挺落座。
還未曾完全長開的少女如含苞待放的玫瑰一般動人,可神情之中卻偏偏透著些玩世不恭的狡黠,挽唇一笑的模樣頗有些諷刺的意味。
她端詳著程大人,撫掌歎道:“程大人一向自稱愛民如子,您這魚肉百姓的本事,果真同鏈鎖發妻,逼走女兒是如出一轍,下官實在拜服啊。”
程刺史未曾理會她那夾槍帶棒的譏諷,隻是敷衍地行了個禮後便重新垂下眼皮,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上。
他漠然道:“成王敗寇,罪臣對從前所作所為皆是供認不諱。隻是士可殺不可辱,公主在我這等罪臣跟前竟還自稱下官是否也太過折煞了一些?”
秦懷璧道:“本殿下對諷刺你這等亂臣賊子並無甚興趣,今日前來也並非是想要對你如何,隻是對你所作所為有所不解,故而前來一問罷了。”
程刺史聞言便抬了抬眼,道:“公主的疑惑,天下有的是人願意解答,又何苦要大費周章地前來詢問一個打入天牢的罪臣?”
秦懷璧從容地抬起下巴。
“可惜我的問題,唯有您程大人才能解答。”
不等程刺史說什麼,她便緊接著開了口。
“為官生貪欲,雖是人所不容之事,但其目的也不過是銀錢,並非不能思索其動機起因。
“可本殿下有一事不明,如今西北因雪災而饑荒,即便有出現賣兒賣女之事也往往是走投無路逼不得已,且被拋棄者多是女子居多,且家境必然是十分貧寒才會如此。
“但你好歹是個刺史,即便不貪下那些賑災的銀兩,光憑你身居其位的俸祿和旁人的孝敬也必然是養得起努兒的。即便是你想利用一個女人來隱藏你的秘密,也不至於連身份和名聲都不顧的拋棄女兒,囚禁程夫人。
“雖說你行事狠毒決絕,連親信都不放過,但我曾同努兒有所接觸,她生的標誌,舉止也並不嬌怯,可見從前過的必然是養尊處優的日子,你就算當真是個混人,卻也不至於連人之共有的舐犢之情都這樣輕易泯滅了吧?倒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以至於讓你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
她的話讓程刺史雙眉毛緊皺,抿著唇似是懊悔,又似是不願提及。
然而半晌,程刺史抬起頭來,終究是開了口,卻不是回答,反而反問道:“公主千金之軀,竟也這樣關心我這罪臣的家事,如今事情左右已是塵埃落定,公主又何必要為難我?”
秦懷璧笑道:“我又哪裏想為難你呢?隻是官兵在抄程府時見你內堂中有一株白水仙開得正好,努兒的衣服上的花樣卻正是水仙花,故而才有此一問罷了。”
秦懷璧正要接著說什麼,折戟卻忽然推門而入,看了程刺史一眼,猶豫了片刻,幹脆俯身在秦懷璧的耳邊說了什麼。
秦懷璧聞聲眼中閃過一抹驚詫,但卻是轉瞬即逝。
她顧不得程刺史,站起身來,當機立斷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