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歌聲隨雲飄散去,卻在心底留下點點哀愁。
翠雲樓頂,李山水整個人慵懶的趴在欄杆上,雙手抵住下巴,看著樓下已漸漸離去的人群。
剛剛何姨的歌拔動了他的心弦,讓他感慨萬千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少年有些愁緒,想著些有的沒的。
秋菊姑娘卸妝後反倒更好看了,幹幹淨淨,沒有妖豔隻有素雅,特別是一雙眸子如小鹿般清澈,難怪趙胖子會說她的眼神是世間最好看的。最難得可貴的是秋菊在這煙花柳巷之地長大,卻一如當年模樣不曾改變一點,怯怯弱弱卻有一股子頑強勁。
何姨以歌送秋菊,李山水在樓頂亦目送她離去,看著她一點一點化作米粒般大小,李山水心中不是滋味,好似心中少了點什麼又多了些什麼東西,直至秋菊姑娘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後,李山水才對著秋菊離去方向,燦爛一笑,而後收回視線回頭望去。
何姨唱完曲後似乎有些累了便下樓歇息,武青像團爛泥似的癱坐在扶椅上,腳下酒壺亂糟糟的放著,雙眼緊閉不知是真睡還是裝睡。樓頂隻餘他和武青兩人。
李山水笑了笑,繼續眺望遠方。
翠雲樓是源縣最高地,站在樓頂可俯瞰全縣風貌。翠雲樓地處源縣繁華地帶,人流往來密集,四周商鋪如雲,貨販攤子叫賣聲不絕於耳。
李山水的頭如同街上賣貨小郎手中撥浪鼓般左搖右擺,叮叮咚咚,恰好樓下有人搖著撥浪鼓走過,李山水停了下來,噗嗤一笑,拍了拍肚皮,有些餓了。
桌上擺有宴席,雞鴨魚肉樣樣俱全。
武青已經開始打鼾,嘴角口水流出,時不時吧唧吧唧下,李山水笑眯眯的在鼾聲中慢慢吃著。
連李山水都不清楚自己一餐飯怎麼吃的這麼久,竟是從日上正午吃到夕陽西下,而後華燈初上。
雖說有出去了一趟的緣故,不過是因為自己要想想,吃一口菜便飲一口酒,飲罷則停下思量一番,他已記不清從自幼長大的鎮子出來多久了,好像不過幾天幾夜,又像是有一輩子那麼長。
一路走來有驚無險,認識了武青,陳芙蓉,劍已開鋒飲血,多少算是個劍客了。打算去青州城找到父親的摯友,問幾個埋藏心底多年的問題後,心中再無掛礙之後,便真真正正瀟瀟灑灑去走一回江湖,一人一劍一馬一壺酒,仗劍走天涯。
想至此,李山水便笑眯了眼,豪氣的猛灌了口酒,不曾想灌的太急嗆到了,連聲咳嗽,酒水從嘴鼻中流出,瞧著頗為滑稽。李山水笑了笑,手背猛地擦嘴,夾了一塊蘸醬鴨肉丟入嘴中,細細品嚐著。
酒水嗆人亦醉人,李山水小時候聽那說書先生講俠客故事時,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走江湖時都飲酒,瀟灑殺敵飲,落魄失意飲,故人離別飲,登高賦詩飲,相逢知己飲………好似無時無刻不在飲酒,不飲酒便不是江湖人,讓幼時的他好生迷惑,難道江湖中的水都是酒水?一個個放蕩不羈快意恩仇的豪俠全是酒鬼?
可他不喜歡酒鬼啊,因為爹爹就是個酒鬼。爹爹雖說不發酒瘋,但喝醉後總是一個人悶在房子裏放聲大哭,每逢這個時候,自己就會默默立在門外,不發一聲,直至哭聲歇,鼾聲起,方才離開回房去。
小時候想著江湖之中皆是一群瘋癲酒鬼,不免有些傷心難過,好幾次躲在被窩裏偷偷抹眼淚,但是第二天醒來又繼續頂著一雙腫眼努力練劍,那時打定主意要做一個不飲酒的大劍客。
眾人皆醉我獨醒倒也談不上,隻不過總覺得酒不是樣好東西。如今看著酒杯中自己的倒影,不禁自嘲一笑。
酒不醉人人自醉,江湖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