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長子襲了爵,四皇子妃成為太妃。秋日裏她在府中設宴,曦寧亦在受邀之列。杜臨川作為四皇子舊日好友,自然不能不去的。曦寧瞧見他,不免想起他是四皇子那個混賬的朋友,淡淡轉過身去,與其他幾個女眷一同走遠了。
曦寧從前倒與四皇子妃沒什麼深交,四皇子妃出身高貴,身為世家女,一心一意伺候張德妃,四皇子倒是第二位的,性情又最是賢良,因此深得張德妃喜愛。四皇子驟然薨逝,她便吃齋念佛,為兒孫祈福,賢名遠揚。
曛兒早就不進晉王府了,別提這一回杜臨川定要去的,她當然躲著。
曦寧心思一轉,卻想:索性連杜臨川也除去了,倒是幹淨,永絕後患。她瞥向他,見他遠遠坐在石椅邊,正與年幼的晉王交談。罷了,留著他。他活著,比死了有用。
錦瑟忽地走近了:“林庭從外頭說,仿佛有些可疑之人朝這邊來了,公主先避一避。”她略微一愣。“林侍衛說,走那邊。”錦瑟引她逐漸遠去時,外院裏已經響起兵戈之聲。她走到牆邊,敲敲石板,冷冷道:“我知道你在,出來,林庭!”林庭無可奈何地爬上牆跳下來。曦寧輕撣衣上的灰塵:“帶本宮去那邊。”林庭虛弱地歎息了一聲。
林庭揮劍劈開一道小門,曦寧走過去,他勸道:“公主,若是有人前來。”“那就殺了他。”曦寧不甚在意地說。他頓時閉上嘴,還想勸時,曦寧已經走到了假山之後,繞著崎嶇小徑前往前院。他想了想:“若是被太妃那邊發覺您不在那裏——”她淡淡瞥了他一眼,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這場刺殺跟你主子沒關係吧?”不等他回答,她又冷嘲道,“話這麼多!”
曦寧朝他伸出手:“劍給我。”林庭直覺不好,可無法違命,還是給了她。劍至手中,她忽地將劍重重擊在他脖頸之處。他迅速拔出短刀,插入下腹之中,防自己暈厥過去,可還是支撐不住,半蹲在地。曦寧眯了眯眼,冷冷望著他:“林庭啊林庭,可惜了,你是為祁恒效力。”她將長劍扔在一旁,轉過身,與錦瑟一並離去,同時告誡他:“別忘了把這裏收拾幹淨。”
她想,如果他真的沒命走出這裏,那麼起碼她得看看他是怎麼死的,她得看著他死。當然呢,害了他的那些人,她也是不會放過的。她瞧見前院一片狼藉,晉王大約已經由人護送著逃下了。曦寧心裏想著,她雖喜觀比武,可真實的戰場,你死我活的廝殺,確實不是美麗的。她懷揣著這樣的心情望過去的時候,恰巧看見杜臨川揮揮劍掉了一個刺客的腦袋。已經沒多少活著的刺客了。
看來他今日是死不了了。
曦寧心中有些遺憾,對錦瑟說:“咱們回去吧。”
從那一天起祁恒就確認了曦寧與杜臨川之間確實有些什麼。
“那些刺客仿佛就是衝著臨川去的,可人也太少了,他幾下就將他們鏟除幹淨了。”曛兒這麼告訴曦寧。曦寧明白過來:“是這樣啊。”她心裏想著:他既那麼愛多心,本宮也不能擔了虛名。
她不理會他陰沉的臉色,也不去解釋些什麼,更不約束自己的行為。聽聞杜臨川果真受傷,她說了幾樣珍貴藥名,命錦瑟去庫房取來,以秦王府的名義送過去。祁恒這幾日總盯著她,他發牢騷:“送他那些做什麼!”曦寧一臉懶得理他。
眼見曦寧關懷杜臨川,祁恒覺得,他還是死了好。
表麵上,他卻轉了態度,溫言道:“杜臨川是武城公嫡長子,既然曦寧放在心上,結交一番也是好的。”他命府中管事的備下厚禮,去武城公府殷切慰問。
林庭明白,杜臨川最後死得有多慘取決於他活得有多久。殿下的手段是沒人攔得住的。不過,公主的態度,尚且是個未知數。
“別讓我保護明漓公主了。”林庭又一次提出。
“除了你,誰還能擔此大任?”祁恒勸說,“曦寧脾氣是急了些,你多擔待。”
林庭麵無表情看他一會兒,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又過了幾日,祁恒來到曦寧的院子,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隻是他中間莫名其妙夾雜了一句“杜臨川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勸她放心,不必憂慮。曦寧手持書卷,一動不動,見鬼一樣看著他。待他走後,她衝錦瑟嘟囔一句:“誰憂慮了?”便回內室去了。錦瑟忽然為杜臨川的安危感到擔憂。不過,也許那人死了,對公主是件好事呢!
曦寧心裏想著,祁恒算計杜家,屬於君臣內鬥,於南梁有利。她巴不得他們自相殘殺呢!
腦海中忽然閃過那一天那個浴血奮戰的淩厲桀驁的影子。她冷漠地閉了閉眼。可惜了。
如果她不再看重杜臨川,祁恒一旦察覺,就沒有除掉他的心思了。她不能讓他因此逃脫。她這麼想著,見到杜臨川的時候多了些。見到她的神情,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知道他也許察覺到了,她越發戲謔起來。可是聽著他的溫言軟語,為什麼有時,她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戲,還是假戲真做?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她沉溺其中。有一天,她忽然發覺自己正專心致誌看杜臨川射箭。像她從前喜歡的那樣。對她而言,他不是一個完美的,“喜歡”的模版嗎?他不正是她喜愛的那種風采卓然的少年嗎?祁恒是個例外。
她想不想和杜臨川在一起呢?這一點是無需質疑的,這就夠了。當她允許杜臨川越來越多地陪在她身邊,她不高興的時候就把他支開,她感到愜意又自在。可是杜臨川不是祁恒,他永遠不會放棄他滿腦子的疑問。她實在厭煩了便道:“別再問了,你想讓我討厭你嗎?”接著她滿意地看見他閉上了嘴。如果是祁恒,他不會明著惹她不高興,而是暗地裏去查。但換了杜臨川,他直接與她吵架。恐嚇是不管用的。他頓一頓,眼中怒意更盛:“隻因為我問你他的事,你便厭棄我?你為何定要看重那個偏寵側室的秦王,他究竟哪一點好……”曦寧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自己的怒氣,輕柔道:“好吧,我沒有要為了他冷落你呀……”杜臨川氣平了些,可還是冷冷盯著她。曦寧微微蹙眉,伸手給他:“到我這裏來。你抱著我。”氣氛冷凝,片刻後,他走到她身邊,攔住她的腰,輕輕親吻她的額頭。曦寧心滿意足地閉上眼。可是,要杜臨川就此閉嘴是不可能的,幸好祁恒是個安靜的人。身後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曦寧心裏升起煩躁。“你喜歡過他的,是不是?”他問。曦寧安靜很久,道:“不要問過去那些事了。別說話了,讓我安靜一會兒。”他下巴蹭了蹭她的臉,曦寧輕舒一口氣,心滿意足地靠在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