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蕭鴻派人送來書信,信裏說他的弟弟蕭雁約她在城南樹林見麵。蕭鴻的字跡既草又醜,她看了半天才認出來寫的是什麼,也不知他這太學是怎麼讀的。也幸好他是有頭有臉的太學生,她相信他這弟弟不敢亂來,於是隻身大膽進了林子。
為防萬一,還揣了把匕首在身上。
樹林枝丫橫錯,重重交疊,似看不到盡頭般綿延無絕,腳下的落葉鋪了厚厚一層,秋風一起又有新的葉子蹁躚墜地。呼吸間,清冽風中夾雜的草木清香自口鼻而入肺腑,令人頓覺神清氣爽。如此秋景比夏日的綠林更惹人喜愛,然美則美矣,看著卻有些眼花繚亂。
那蕭公子正倚著一棵樹靜靜地站著,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一瞬不瞬地望著她走來,神色慵懶閑適,風姿俊逸瀟灑,夔紋織金白衣在林中十分顯眼,遠遠看去就像隻優雅高貴的綬帶鳥。
沒錯,果真是人如其名,鳥人不就喜歡林中藏嘛!
桓清正盯著他偷笑,忽覺腳下不穩,驚惶間身子已驟然騰空,整個人被落葉掩蓋的麻布袋緊緊收納其中,像個被蜘蛛網包裹的小蟲子一般絲毫來不及反抗便被吊到了半空。
她惱恨得直想錘頭,早知道這混小子不是什麼善茬,真是大意了!
但此時還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她在麻袋裏並不敢輕易使用匕首,怕劃開麻袋直接摔下去,更怕下麵還有陷阱在等著她。
蕭雁見她上當,在底下狂笑不止,還得意地用棍子敲敲打打,笑眼眯成了一條彎縫:“你還真是蠢得過分啊!”
“我隻是給你大哥麵子,你不要太囂張!”桓清悶悶的聲音傳出。
誰會想到他這麼無聊?
“我大哥?好,我也給我大哥點麵子,隻要你以後老實些,別再想著要回那把刀,本公子就放了你,還給你百兩金子,如何?”
“全部身家給我都不賣!我來之前已經跟府上的人交待了,我有什麼閃失,你也別想好過。”
沒想到她絲毫不怕,聲音還如此冷靜,如此怎能盡興?蕭雁嘴角勾起,朝手下暗衛蕭乙使了個眼色。
不怕,好啊,看你待會兒叫不叫!
懸吊的繩索忽然一鬆,她心頭一緊,牢牢握住匕首。麻袋離地不算太高,但這麼摔下去也絕不好受,可惜她並不是喜歡吱哇亂叫的人,沒能如他所願。突然,她感覺下落的趨勢在半道被截了下來,那股撐托起她的力道柔韌而穩固。桓清驚詫張口,她似乎並沒有摔在地上,而是……底下的人接住了她?
可惜這時她已經一刀劃開了麻袋,還未等她掙脫出來,就又被丟在了地上。等她起身時才發現自己那一刀劃傷了他的胳膊,而周圍除他之外還站著幾個人。
原來是他們在搞鬼,怪隻怪她方才光顧著看姓蕭的了,根本沒留意身邊的埋伏。這個弟弟跟他哥還真不是一道人,對付她一個手下敗將還要帶著小弟,果然是不務正業的江湖混子,所幸人雖頑劣卻還知道分寸。
蕭雁眼神發狠地瞪著那把匕首,難得發一次善心卻是這個結果,他就不該接她!
“對不起,我隻是想劃開麻袋,誤傷,誤傷!”桓清道著歉,又覺得自己也挺憋屈的。本來是理直氣壯的,現在氣勢上又落了下風。
蕭雁忍著怒氣,沉聲道:“還不走?真想摔一次?”
那道口子不淺,他隻手捂著,還是有不少血從指縫溜出,浸在白衣上異常顯眼。
她有些慚愧,在自己衣服上割了一截長布條替他簡單包紮了一下,見他怒氣消散了些,又壯起膽子開口。
“那個,我的赤羽刀能不能還給我,這東西對公子而言也就是個新鮮,卻是我的全部家當了……要不這樣,等我哪天缺錢用想賣了它第一個找你好不好?”雖然,似乎提刀的時辰不對,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逮到他,要不是如今流落異鄉不便暴露身份,她才不會這麼好聲好氣。
蕭雁眉頭動了動,怪聲道:“又不是你受傷,哭什麼?”
嗯?誰哭了?
桓清擠了擠眼,想起昨夜確實因為做噩夢沒睡好,眼睛又紅又腫的,於是將計就計訴起苦來:“我父母早亡,從小孤苦無依的,如今隻能寄居在別人家裏,除了這赤羽刀什麼倚靠都沒有了,你既然那麼多金子去哪不能買到更好的,為什麼要跟我過不去啊……”
見他一直不答話,一咬牙接著道:“其實,這是我娘臨終前留給我的嫁妝,我答應過她除非有人八抬大轎娶我做正室夫人,否則死也不能給人,哦對了還不能納妾!我猜你也不願意,那你不願意我就去全城散布,還要告訴你爹娘,告訴彭將軍,再告到官府,說你搶人嫁妝還不負……”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嗬嗬一笑:“願意啊,娶了你再休了不就好了!”
……
看來,這種鬼話對他這樣的敗類果然沒什麼用,桓清尷尬地笑了笑:“我說笑的,沒這回事。但前麵說的是真的,確實是寶貝它,之前差點餓死我都沒忍心賣!”
蕭雁沒再說什麼,朝蕭乙點了點頭,那人將刀一丟,赤羽刀便徑直落入桓清懷中。
這次竟然這麼好說話?自己受了傷還願意還給她,真是匪夷所思。不對,本來就是他有錯在先,要不是他搶了刀,還搞這一出,也不會受傷,她愧疚個什麼!
桓清抱著刀嘿嘿笑了笑以示感激,然後頭也不回地趕回了將軍府。急走了小半時辰,刀身都被她焐熱了,也不敢停下腳步,萬一他反悔了,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蕭鴻曾說他們不是恒城本地人,自己也隻是個命苦的太學生,但是他這弟弟居然能帶這麼多手下在恒城瞎晃悠,開口又動不動就說什麼金子,怎麼可能是尋常人家,隻希望以後再無瓜葛。
——
昨日樹林一別,桓清以為她終於可以解脫,再也不用跟這兩兄弟打交道了,萬沒想到這份糾纏才剛剛開始。
隻怪她當時為怕他反悔走得太急,沒有仔細驗刀,否則如何能被他這把假刀糊弄過去!雖然兩把刀的外形已經做得極為相似了,但細看還是能看出差別和新舊的,尤其是刀刃,更是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