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三十年,吳國,汴都。
已是初冬,天陰得可怕,城郊某處亂葬崗,幹枯的雜草下麵凝了黑乎乎的血,烏鴉墨點般棲息在老樹藤蔓上,突然呱呱驚叫,撲棱起漫天亂羽。
原是十來個鱗甲玄胄的羽林衛走進,打頭的是一個著飛魚服的年輕男子,他鉗著一名女子的手腕,女子錦衣華服,但露出的雪膚傷痕累累,血從各個部位滴落,在身後蜿蜒了一路。
隊伍停在某處,年輕男子放開女子手腕,溫柔的按住她後腦勺,讓她看清地麵的七具屍體。
“滿滿,你瞧,沒有人再可以反對你和我了,我沒有騙你吧?這下你徹徹底底的屬於我了。”男子溫聲在女子耳邊呢喃。
“霍如淵……!”金明微奮力掙脫他,顫抖著手一具具確認屍體,待確認無誤,她從肺腑裏擠出嘶啞的悲鳴,瘋婆子般朝男子扭打過去。
祖母,父親,母親,二叔,二嬸,堂兄,堂姐,七張臉,全都死不瞑目。
“是你編織罪名,是你殺了他們!你鎖了我三年還不夠,你打我我從來不吭聲,你竟然還要滅我族類,你這個畜生!”金明微手腳並用,披頭散發的撕扯著男子,哪裏還有鎮撫司指揮使夫人的尊貴模樣,
霍如淵輕易的製止住女子,雙手捧了她臉,歎了口氣:“滿滿,是他們和秣陵蘇氏勾結,竟敢刺殺魏公。刺客招得明明白白,我也不好徇私。不過也好,從此你的世界裏,就隻有我了。”
金明微啐了一口,看霍如淵猝不及防下髒了臉,她淒厲的大笑:“荒唐!我父親是書院的雜工,我二叔是書院管賬的,普普通通的百姓人家,怎麼可能去刺殺魏公!我們家算我才八口人,竟然勞駕霍指揮使扣了頂這麼大的帽子!您老幹脆連我一塊兒殺了,湊個吉利數,說不定能保你再官升一級!”
霍如淵憐愛的搖搖頭,撫摸著女子因為悲憤而扭曲的臉,溫聲道:“滿滿,你是我的妻,我怎麼舍得殺你?你確認好了就跟我回家,以後就收了心,不要費盡心思的想出門了,否則你見一次外人……你知道,不聽話就會有懲罰的哦。”
金明微瞳孔擴大,血珠從眼角滴落,她是他籠子裏的金絲雀,也是他養了三年的傀儡,見一次外人,就挨一次打,她全靠念著書院的家人,數著日子捱過來。
沒想到婚後第一次出府,就是來見家人的屍體,金家不是甚名門,也不富貴,每天操心油鹽醬醋的小老百姓,沒想到死卻死得轟轟烈烈。
有人說,滅族,才死了七口人,不算慘烈,但對金明微來說,七口人,各個都是她的全世界。
“好,很好,我收了心跟你……”金明微詭異的一咧嘴,她伸手拽住霍如淵衣襟,將他拉近,然後仰頭吻住了他的唇。
霍如淵微怔,但沒有拒絕,欣然享受美人恩,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也曾有過賭書消得潑茶香的歲月。
然而下一刻,霍如淵眉尖猛蹙,他一個大力推開女子,踉踉蹌蹌的向後栽去。
“指揮使大人!”羽林衛慌忙衝上來,將男子扶住,卻見得後者渾身痙攣,血從嘴裏不斷淌出,話已是說不出來了。
舌頭,竟是被咬斷了,在嘴裏撕裂成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