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錦笑道:“往後哀家輔政,也還要請陸相多多幫忙的。”
三十一歲的她,棱角已不似當年鋒利,卻比那個時候多了幾分溫柔的風韻,說出口的話也更加令人動容,讓人難以狠下心來與她作對。
牽著拓跋宏的小手踏上太華宮前那個高台的時候,馮錦隻覺得恍如隔世。
那一年她使盡了全身全心的力氣,帶著兒子披荊斬棘,登上皇位,以為這一生都已經安穩。卻怎麼也沒想到,十一年後的今天,她要再次牽起孫兒的手,去重走那段記憶中早已烙得深刻的路。
拓跋宏走路還不穩,尚不會說話,站在台上一個勁兒地咿咿呀呀伸手要抱。
“皇上,今兒是大日子,您不好這麼當著眾人的麵兒要抱的。”哲海悄悄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低下頭,也不管拓跋宏能不能聽得懂,隻是想著能夠轉移他的注意力,讓儀式能夠順利地進行下去。
可拓跋宏卻不買他的帳,目光越過他,探著小腦袋去找馮錦。
這幾日馮錦每天看著他,有空的時候也陪著乳娘一起哄他睡覺。他雖還不會說話,但心中早已認住了這個祖母,漸漸有些依賴她了。
剛與禮官交接過玉璽的馮錦偏過頭瞧見拓跋宏急切的目光,忽然覺得心一揪。
她這一輩子的命運,真如一折子戲似的,猜也猜不透,看也看不明。
同樣的場景,竟然在她的兒子、孫子身上統統重演了一遍,她卻隻能依著再走一次,無從躲藏,無從改變。
馮錦不顧哲海的阻攔,彎下腰抱起了拓跋宏:“不怕,皇上打今兒起就有了皇祖母的庇護,皇祖母會一直在你身後,我們祖孫,誰都欺負不得。都說生死有命,我們偏不信命。”
台下觀禮的是朝中文武重臣以及各人家眷,她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群,找到了哥哥嫂嫂,還有拓跋子推。
碩明和純熙被拓跋子推和馮熙抱在懷裏,兩個孩子來來回回地轉頭轉腦,似乎是四下裏在搜尋著許久未見的母親的身影。
隻可惜,她自己的孩子,往後隻能叫她姑姑,隻能叫她皇嬸。
馮錦別開目光不再去看他們,卻也默默在心裏念著,碩明,你要爭氣,你要好好兒替娘陪著爹爹。
爆竹聲掩去了她對兒女和拓跋子推的思念,懷裏的小人兒成了她從此往後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寄托期望的人。
馮錦聽著四下裏一片歡笑和慶賀的聲音,輕輕拍著懷裏的拓跋宏,替他擦去小腦袋上的汗水。
這滿城滿宮的熱鬧,又拉開了她新一段的征程,為她披上了甲胄,逼著她為兒孫和天下而成長。
天安十一年五月,大魏太子拓跋宏即位,改元太和,時年四歲。
尊皇太後馮氏為太皇太後,皇後薛氏為皇太後。
太和元年六月,薛氏不堪年少新寡,對大行皇帝思念深重,自盡未果。由太皇太後做主,送出皇宮休養,後於平城懸空寺長住,為國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