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還有些猶豫,他幹脆站起身來,向卿硯要了紙筆:“老臣們信不過皇嫂,怕大權落在您手中。皇嫂又信不過臣弟,怕臣弟奪了弘兒的皇位。那不如各退一步,立個字據。”
說罷大筆一揮,請馮錦來看。
“先皇猝然崩逝,國不可一日無君,京兆王拓跋子推臨危受命,任攝政王,與太後馮錦一同輔佐新帝拓跋弘。國璽共同保管,虎符人各一半。待拓跋弘成親之日,兩人當立即還政,不得貽誤”
馮錦心道,竟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拓跋子推從懷中掏出私印蓋上,馮錦也叫卿硯拿來鳳璽,沉沉地落在紙上。
至此,太後馮錦,攜新帝入主太華宮。
登基大典的前夜,馮錦將拓跋弘哄睡了,獨自坐在銅鏡前發呆。
鏡中那個人才二十歲,卻眉頭緊蹙,滿目愁容。像是一夜之間,變得無比蒼老。
“不叫你獨守空房,要做便做堂堂正正的妻。”
耳邊又回響起拓跋浚帶著調笑的語氣,她頗有些無奈地晃了晃腦袋,喚來卿硯:“明兒個,把我封皇後時裏頭穿的那件大紅襯裙拿出來,套上。”
成親時沒機會穿上大紅色與他站在一處,封後時又因安排得匆忙沒正正經經執手走過那高高的佛台,這次,她要帶著他的孩子,穿上嫁衣,做一次他堂堂正正的妻。
拓跋弘的登基大典上,馮錦牽著他的小手一步步走上佛台。裏穿著尋常人家為亡夫守靈的孝衣,外穿了司物局趕工出來的太後朝服,卻沒人瞧出來,那裏外中間還夾著一層嫁衣的襯裙。
拓跋子推前來進獻虎符國璽,身邊的孩子乖巧地依偎在她一側,放眼望去,滿朝文武皆俯首帖耳,馮錦的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這是她當年想要的,漢人也能入主中宮,甚至也能輔佐君王。
可身邊沒了那個曾許給她一片江山的人,她這裏裏外外地穿著,昂首挺胸地站著,又能與誰去歡欣分享呢。
接過拓跋子推遞上來的酒,她代拓跋弘一飲而盡。滿麵的笑意,滿嘴的苦澀。
“禮成,願皇上萬歲,願太後千歲,願我大魏基業,千秋萬代,永世昌順。”
哲海又成了禦前總管,端著嗓子高聲宣讀賀辭。
馮錦抬起頭,望見頭頂那天藍得像是水洗過一般,天幕上的紅日光照雲海,五彩紛披,燦若錦繡。
好一個千秋萬代,永世昌順。
她在心裏默默地祈願。
“拓跋浚,年少時你許給我的山河錦繡可還沒實現呢,若還念情,就保佑我餘生能好好地守著你這國吧。從此以後,大魏順,則馮錦順。大魏昌,則馮錦昌。”
大典結束後,拓跋弘才晃著馮錦的胳膊,用他近來學會的為數不多的言語小聲央求:“娘,這裏高,弘兒怕。”
馮錦在拓跋子推和哲海的注視下,笑著抱起自己的孩子:“娘帶你一起走,不怕。”